安靜。

窗外維持結界的念誦聲模糊不清，就像曠野的風。

許久，司音才找回了一點自己的聲音：“殿下……”

“嗯。”

“我是不是辦錯事了？”

這句話問的其實很不像司音。

在天界所有人的印象裡，司音上神永遠執劍立于神首右側，永遠桀骜不馴，嘴裡吐不出一句正常的話。

但洛瑤知道，她隻是一隻渴望得到誇獎的、高傲的緬因貓，會因為自己打碎了花瓶而變得小心翼翼。

她提起袖擺站了起來，看見司音可憐巴巴的眼神，無奈一笑：“沒有。隻不過這個小家夥實在太讓我費神了。”

“半神半魔本來就這樣，早晚有一天會堕落的，”盡管是這麼說，司音還是臉色有些沉，“但說到底，殿下您還是太冒進了……如果真的被一個未來的魔盯上，到了尊上那裡，我怕輿論到時候會對您不利——”

“——能為您出生入死的人千千萬萬，您為什麼非要選一個這麼特殊的呢？”

聞言，洛瑤很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說的對，能為我出生入死的人千千萬萬。”她輕聲說，“但是，魔卻隻有一個。”

“半堕落的狀态是非常痛苦的，大多數人會因為這種極緻的痛苦而直接入魔。如果有人真的在這個界線上維持了幾千年，那她骨子裡一定有一種強大到可怕的信仰——”

洛瑤靜默片刻，補充完最後一句：“——那是我所不具備的力量。”

司音剛想繼續說什麼，可就在這時，一陣冷烈的狂風突然從門簾外沖湧了進來，所有帶明火的燭光瞬息間熄滅。

她立刻神色一凜，雙手交握在胸前，重劍的劍鋒朝地，不輕不重地磕了一下。

一個看不見的透明力量場就從她周身炸開，将身旁的洛瑤整個人護了進去，沒讓狂風碰到哪怕一點洛瑤的衣角。

“我看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你祖宗面前班門弄斧——”司音低低罵了一聲，淩厲劍氣從她周身橫掃過去，“——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那如虹的一劍氣勢萬鈞，瞬息間把半個營帳都掀得四角飛起，把那陣狂風硬生生逼退了五六米遠。兩廂碰撞間，發出如雷貫耳的聲音——

“砰砰——”

“轟——！！”

“司音。”洛瑤盯着狂風退卻的地方，突然出聲。

不需要她提醒，司音也已經感受到了那陣濃郁到極緻、鋒芒畢露的魔息。

她緊緊蹙起眉宇，一面向下繼續維持住劍氣的結界，一面快速對洛瑤說：“這陣魔氣不對勁，殿下，這是……”

洛瑤表情略顯凝重，擡手在胸前結印，右手掌心盛開出一朵金色王蓮。她手中佛珠轉了一圈，輕聲道：“去查。”

金影瞬間掠過兩人，飛了出去。

“我落下的陣已經破了，”洛瑤把桌上的金钗收進袖裡，快速轉過身，“趕緊帶我出去，發全軍集結号令。”

“這是妖族趁夜偷襲。”

司音已經不需要她再多吩咐，一颔首，挽住她的手肘部位，重劍翻轉，接着平舉退出去，瞬間就在光芒中變成了原先的三四倍大小。

她帶着洛瑤穩穩落在劍身上，飛出營帳後，她手腕向下一壓，重劍帶着兩個人高速升空，整個營地的全貌展現在洛瑤面前——

從西南方向的連營開始，一簇簇驟然冒起的黑色濃霧就像火山似地噴發着，一路向内蔓延，目标很明顯就是連營正中央的，洛瑤的主帳。

“有妖氣，也有魔息。”洛瑤快速掃視着整體的情況，這時，金色王蓮飛回她的手掌，她微微眯起眼睛：“但和剛才那陣魔氣沒關系。”

“那是誰？”司音面露驚色，“難道有魔潛伏在我們的營帳附近？”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洛瑤微微歎了口氣，接着俯下身，在司音的重劍劍鋒上用指尖劃了一下，滴落的血珠剛好落在掌心王蓮上。

見狀，司音剛要尖銳爆鳴，洛瑤就頭都不回地捂住她的嘴，然後将掌心蓮往空中一抛。

蓮花散成漫天佛光。

在這種純粹佛意的壓制下，黑霧擴散的速度全部大大滞緩了下去。

一時間，所有和妖魔扭打在一起的天兵們都仰起頭，看向那熟悉的萬裡蓮華。

在金色光華最盛的地方，墨發及腰的女子立在夜空正中央，狂風簌簌吹起她的衣角。

至高的神靈垂眸望向下面的一片亂象，神情無悲無喜，就像是看着衆生明滅。

“大家聽着，恒蕪同時也和人界接壤。”她面色蒼白，聲音卻平靜而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不要忘記我們要做什麼，不要讓這些妖氣擴散到人界去，這是你們作為神族的義務。”

“而對叛亂者——”

她居高臨下地從上看下去，擡起右手，讓璀璨的金色王蓮在她手中旋轉一圈，然後微微向下一壓：

“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