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見情形不對,蹙起眉宇道:“司音,阿眠,你倆說話歸說話,非要鬧成這樣?”
司音似乎終于忍無可忍了,轉身難以置信地望着她:“殿下,您知道這個人在恒蕪做了什麼嗎?——您知道是她把您弄暈的嗎?!”
“我知道。”洛瑤平靜的直視她。
司音滞住了。
她就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三個字中每一個都是過境的狂風,摧枯拉朽地留下一片荒漠。
似乎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人笑着說她雖然是虎獸,卻很像小貓咪。那人一身白衣,端坐在蓮台上,撫摸她的時候非常溫柔。
那人柔聲問,你願意随我走嗎。
你願意永遠做我的貓貓嗎。
她說,好。
所以,她永遠跟在那人身後,看着那人站得越來越高,最後到了萬神俯首的時候,她也會執劍站在那人身後。
司音一言不發地收起劍,轉身走到連廊,一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洛瑤久久凝視着她消失的地方。
“其實……”商眠立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不,不要追。”洛瑤知道她想說什麼,輕輕搖了搖頭,“這事說到底是我的錯,再追她,就相當于逼着她妥協了。”
商眠默然半晌,正當洛瑤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聽見她輕輕地問:“殿下,你怎麼會錯呢?”
“這世間之大,身系萬千因果,又領蒼生之重,姐姐,你對自己太苛責了。”她聲音漸漸溫柔和緩了下去,從後面将洛瑤攏進懷裡,“隻要你歡喜,就沒錯。”
可是神明是千萬人的神明,如果她從此屬于一個人,無論說得怎麼冠冕堂皇,都會招緻口誅筆伐。
司音的轉身離去隻是一個開頭,恰逢當時花神和韋陀的私情鬧得滿城風雨。
一時間,洛瑤的左膀右臂都出了事,天界所有事務向她一個人壓過來,商眠常常幫她處理事務到深夜,根本就沒有閑暇的時間。
後來,就到了天界著名的“萬花自焚”事件。
身形纖細的少女獨自跪在佛堂萬階前,在她身後,上萬的花仙全部跟随她跪下,拜伏,發出一聲聲振聾發聩的聲浪:
“佛慈悲攝受,憫我等衆生[1]。”
“我佛慈悲,矜憐我等。”
“花神無罪,有情無罪。”
少女跪坐在聲浪的最前方,長長的華服沿着階梯垂落下來,嘴角隐約滲出一絲血迹,卻目光如炬,誓死不休。
西方的天空隐約可見驚雷滾滾,高聳在雲端的佛堂落下一片陰影,回環往複的念誦肅穆威嚴,諸天神佛按下雲頭。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鈴,少女驟然回頭,看到種花仙紛紛退到兩邊,惶恐行禮。中間那人一路快步走來,眉眼微微壓着:“譚昙,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她咬了咬牙,擺出一副甯死不從的姿态,“殿下如果是勸我回去的,不如就此回去,眼不見心不煩。”
洛瑤停在她身前,擡眸看向九霄之上的驚雷,半晌輕輕吐出一口氣:“你跪不行。”
“什麼?”譚昙驚詫地看向她。
于是洛瑤斂眸看着她,眸子裡有一份無奈的神色,然後極其輕柔地笑了一下。
“阿昙,你跪沒用的。到了這種地步,隻有我跪,才有回寰的餘地。”
話音一落,她幹淨利落地擡手,在譚昙身邊落下一道結界。又輕輕一拂袖,原本嘈雜鼎沸的上萬花仙中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于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中,洛瑤緩緩走到譚昙身邊。
展袖,提衣,屈膝。
她跪在了冰冷的石階上。
四下嘩然。
商眠一襲黑衣,看着她做完了這些,側眸瞥了已經呆滞的譚昙,淡聲道:“花神,殿下為你做到這一步,你知道該怎麼做。”
“我……”譚昙完全不知所措,搖着頭試圖把洛瑤拉起來,但剛把手放在她手臂上,洛瑤就不容置喙地按住了她。
“别鬧,這件事聽我的。我會盡量幫你保住韋陀,但既然九天驚雷都下來了……我隻能盡力而為。”
她短促地笑了笑,“下次,别用這麼大的花魂陣了,我會擔心。”
“殿下……”譚昙眼中噙滿淚水,“對不起。是我讓你蒙羞了,對不起。”
洛瑤笑着搖了搖頭。
“愛哪裡是什麼蒙羞的東西,”她對少女說,“你已經做得比很多人好了,至少比我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