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殿。
觥籌交錯,舞女翩遷,衆人對魔界已經攻破琉璃台的事情一無所知。直到象征着典禮開始的鐘聲從須彌山悠悠響起,大家逐漸安靜下來。
神台上的屏風後,洛瑤身穿正紅色的大婚衮服,獨自走出。
沒有侍女的攙扶。
此刻她身邊多了誰,都像是一種累贅。
她墨發如瀑,紅紗逶迤。及地三尺的裙擺上随意拿下一顆裝飾用的珍珠,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更不用提她青絲間纏繞的金钗。
其中一根發钗格外醒目。
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銜住一顆璀璨的紅寶石。
衆人跪拜間,洛瑤淡淡擡頭,看了幾乎無人注意的新郎官一眼。
火鳳忍氣吞聲地走到她身邊,跪下。
“合卺逢春月,芳菲鬥麗華。”
樂仙們得到示意,輕輕拂動起箜篌,音調輕靈,半是念誦半是吟唱:“鸾生鎖竹葉,風管合嬌花。天上雙星并,人間兩玉誇。”[1]
倏地一兩聲轉弦。
“回首不繼前塵事,前眺難聞耳後音。”
“忽落紅塵堕寂夜,生前之意死後明。”
唱到這裡,底下人已經隐隐變了臉色。洛瑤卻平靜而立,任憑弦聲陡然轉急。
“雙花相照言悲傷,兩心相錯生死茫。天理難容兩情悅,勢違天遣——”女聲的念唱格外動人心魄,“承情苦!”
“誰他媽在這裡亂嚎?!”火鳳怎麼可能忍得下去,連什麼大婚的禮數都不管了,騰地站了起來,似乎想揪起樂仙中剛才那道女聲。
蓦地,他發現大殿中一片寂靜。
身姿窈窕的樂仙緩緩放下竹笛,揭開面紗,對他彎唇一笑:“琉璃花神,譚昙。”
“你……你不是已經……!”
火鳳目眦欲裂地盯着她,說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私自禁足神族的事情不能敗露,語調生硬地轉了一圈,“你不是已經向我告病了嗎?!”
譚昙笑而不語。
——就在這時,冰冷而帶着殺氣的劍鋒悄無聲息地壓下,從後面抵住了火鳳的脖頸!
“她是有點病,不過沒火鳳殿下您病得狠呢。”身後的女聲慢條斯理地讓人心驚,“您說對嗎?”
“司音上神?!”
“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的出現讓大殿陷入了騷亂。
司音身上帶着未幹的血迹,看上去剛剛經曆一場鏖戰,目帶戾氣地掃了一眼人群,言簡意赅道:“閉嘴。”
看着驟然安靜的人群,她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壓在火鳳脖頸上的劍鋒又緊了幾分。
“火鳳殿下好決斷,但你以為放幾隻厲鬼就能攔得住我?——我是這麼容易被你弄死的嗎?”她語氣很輕,“鬼界向來服服帖帖,沒有某位神族的授意,他們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進攻人界?”
“你對他們說啊,回答我啊。”
說話間,火鳳的頸側已經滲出了血絲。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盡管面色蒼白,卻仍然保持了鎮定,“司音上神,天樞殿上見血是重罪,哪怕你是鎮守神也一樣。這件事我可以控訴你空穴來風,你也沒資格這麼逼問我。”
司音眸光猛地一沉,緩緩道:“我沒資格?你他媽是誰我沒資格問你?”
“你們不是誓死忠于洛瑤嗎,”火鳳瞥了一眼譚昙,“我是她的夫婿,理論上與她平權——你敢這麼用劍抵着她?”
司音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恐怖。
其實,洛瑤作為她的某種逆鱗,火鳳能活到這個時間其實已經很神奇了。
“找死。”她低低嗤了一句,根本不管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雙手同時扶住重劍的劍柄,下一刻就會讓火鳳命殒當場。
這時,譚昙忽然開口:“司音,用不着你動手。有人馬上來解決他。”
司音的動作頓了一下。
“你說她?趕得過來嗎她。”
“易安的情報是,不出半炷香。”譚昙邊說邊走到她旁邊,就像火鳳不存在似的,捏住她的劍鋒挪到一邊。
司音眯起眼睛,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似乎想到了什麼,旋即一笑:“也好。她一個人在魔界悶太久,我殺了你,她恐怕要找我麻煩了。”
聞言,洛瑤忽然擡起眸。
——她從頭至尾都沒發表過意見,選擇性忽略了這場鬧劇,直到這句話出現。
“司音,”她音調很輕,深處帶着一份不易察覺的顫抖,“琉璃台那邊……”
“殿下放心,玄武那邊打過招呼了,就打兩下意思意思。”
司音會錯了她的意,直到看到譚昙在瘋狂給她做口型:「殿下不知道!!」,這才猛地想起來,商眠率兵攻打天界的事情是保密的,洛瑤根本不知道這茬。
“……我靠,廢了。”司音扶額喃喃道,“商眠那瘋子估計得炸。”
譚昙神情特别憐憫地看了她一眼:“自求多福吧,司音上神。”
她們說話的時候,火鳳仍然被牢牢箍在原地,而上百的賓客已經慌不擇路地四處逃散,天樞殿中一片狼藉。
就在這時,一道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傳來。
世人皆知,九重天上是不會下雨的。
除非它被攻破。
恐懼讓所有人漸漸安靜下來,于是原本微弱的兵器碰撞和喊殺聲,就突然凸顯了出來。
大殿的琉璃窗外,隐約可以看到地平線處正在緩緩被黑灰色侵蝕,一道電光轉瞬劃過金粉色的蒼穹。
“嘩——”
暴雨傾盆而落,夾帶着此起彼伏的雷暴聲。非常明顯,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雨。
“魔、魔族已經攻破須彌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