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
洛瑤一眼看進她的眼睛裡,如此針鋒相對的立場中,忽然問出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問題,“你想說說,你的故事嗎?”
“……我的故事?”易安嘲弄地笑了一聲,向辦公桌上的資料一揚下巴,“我的故事,青鸾神首不是已經看過了麼。沒有再問的必要吧?”
“小妍扮演的是小時候的你,對嗎?”洛瑤卻似乎執意想讓話題繼續下去,問道。
“好吧,如果你想聽——”易安淡淡道,“我小時候所在的福利院,于十二年前被仙界擺平。按常理說,這種級别的事務需要請示神界,但無奈那時神首負罪,天界無人掌事。”
“為了消除影響,他們不得不自作主張,下咒銷毀了那所福利院内所有人的有關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在公立福利院長大,”她緩緩走到窗邊,垂眸看着這熟悉到四肢百骸的景象,“我卻成了這場事件唯二的漏網之魚……”
“在他們要把我心髒挖出來的前夜,我咬斷了束縛繩,切斷了地下室的電源,在荒郊野嶺跑了整整七個小時,才找到第一座村莊。
“村莊裡的人早就被福利院同化,當場要把我送回去,我當時已經絕望,他們之中卻有一個男孩子趴在車闆上小聲對我說,他的姐姐就是被福利院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問了他姐姐的名字,對他說,我在福利院看到她了,不過……她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
“當時那個男孩很茫然,一言不發地就走了,我靠在貨車圍欄旁等死,後半夜某個時候,卻突然感覺到了繩子被人割斷。
“是那個男孩救了我,他給了我自己的衣服,給我指了逃出去的路。我拔足狂奔,我太想活了,甚至忘了問他該怎麼辦。我氣息奄奄地爬到鎮上,報了警,警察一開始很重視這件事,可是後來的某一天,一切都變了。
她閉着眼睛,長睫微微顫抖,語氣卻心平氣和。
“整個福利院、村莊、‘産業鍊’,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我問警察們,他們則根本不記得自己接過我的報案,記錄檔案上字迹全部消失。一切就好像是我的一場夢,一場延續了八年的噩夢。
“我不信邪,四處尋找蛛絲馬迹,終于在某天的縣城小巷裡,看到了當年那個救我的男孩。”她頓了頓,“我發了瘋地問他到底記不記得,他讓我閉嘴,把我拉到了牆角,對我說,易安,你必須忘了這件事。
“他說他親眼看到有四五個仙君仙子下界,在福利院邊上結陣施法,所有建築物頃刻消失,而那些孩子們就像被催了眠一樣,被他們一一帶到車上帶走。後來他們又來到村莊故技重施,而他為了不被魇住,用小刀不停劃着自己的胳膊,才得以保留下這場事件的記憶。
“他對我說,現在我們是世界上唯二記得這場罪惡的人了。上天要人間安甯,便不允許出現罪惡,他們無法消彌罪惡,就隻能消彌人對罪惡的記憶。如果讓那些諸天之上的人知道有人漏網,等待我們的恐怕是強行清洗記憶——而那是我們所恐懼和深惡痛絕的。
“于是我們約定好此生不複相見,各自去過自己的生活。我在公立福利院長大了,考上高中、大學,性格漸漸開朗起來,但我人生最快樂的兩年,還是從大學遇到你們開始的。”
她承認得如此坦然,又如此平靜,就仿佛已經釋然。她望着洛瑤,倏地笑了,“我從小經曆的這些,現在想來,大部分都是前世在地獄掙紮留下的業障吧。那你說,遇到你,算不算我的業障呢?”
“安安……”洛瑤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眶。
“我覺得算啊。”易安打斷她,似笑非笑道,“兩任神首不死不休,卻偏要我在沒有記憶的時候遇到你,還偏要我把一顆最虔誠的心剖給你,再由你把它親手踩碎……洛瑤啊洛瑤,人人都說你光風霁月,鐘靈毓秀,實際上你才是那個最會玩弄人心的陰謀家吧。”要不然還有誰可以以溫柔刀要人性命,剜心剖肝不見一點血呢?
洛瑤像是被她涼薄的笑意刺激到,聲調驟然急促:“關于過去的事情我可以解釋!我承認,我承認我最開始是幫佛壓制了你,可是你化形之後我對你的喜歡也是完全出于真心,在我心裡你不是什麼九天鳳凰,而是——”
“而是什麼?玩物嗎?!”
易安猝然擡聲壓住她,眉目隐隐帶怒,“洛瑤我勸你不要在死亡線上蹦哒。是,我現在念着你的舊情,今天隻要一個人的命就立刻離開,但如果你繼續出言刺激我,這裡畢竟還是我的幻境,我不擔保會不會多殺一個天界罪神!”
“鳳凰殿下,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秋河在一旁冷笑一聲,一根手指指向窗外,“你要殺人就殺,費那麼大勁搞一個幻境出來,不就是為了表現出自己兒時的可憐,好讓殿下憐憫你嗎?!”
短暫的寂靜。
下一秒,易安一擡右手,數十厲鬼瞬間把秋河扣在了牆壁上,其力道之大恐怕是要把她往死裡絞!
形勢驟然危急,洛瑤迅速給了至幸一個眼神,後者會意,右手扣在胸前低聲念誦渡生消解咒,盡管不帶法力,由神族念出的經文依然具有強大效力,厲鬼們的動作明顯滞緩。
與此同時,洛瑤手中佛珠轉開一圈,她隻輕聲念出幾字,其金光迅速爆漲,在空中形成一朵金色王蓮——王蓮在至幸經文的加持下飛至半空,佛光所及之處淨化萬物,厲鬼紛紛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