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與狼藉的中央，那位戴罪之身的神首卻不容置喙地擡了擡手，示意她們不要上前。

然後緩緩站起身，目光依然堅定。

易安的身影從煙塵中走出，手中的巨斧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漆黑的長劍。看見洛瑤唇邊血迹的一刻，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被冰冷取代。

“洛瑤，你輸了。”她輕聲說道，手中的長劍指向洛瑤的咽喉。

洛瑤沒有躲避，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眼中帶着一絲恍如初見的溫柔。

“易安，你真的恨我嗎？”她輕聲問道。

易安的手微微顫抖，但很快恢複了平靜。

“恨？”她笑了笑，“洛瑤，你不配。”

她的長劍刺了出去，但在最後一刻，洛瑤的身影突然消失，出現在她的身後。

“回頭吧。”洛瑤平靜的一聲輕歎在她耳邊響起。

易安身影猛地一顫，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

洛瑤的長劍已經刺穿了她的肩膀。

易安極為緩慢地回過頭，定定地盯着這柄長劍，眸中忽然閃過一絲釋然：“洛瑤，你終于……舍得對我下手了啊。”

刹那間，在戰場和妖魔中鍛煉出來的直覺警鈴大作，洛瑤以最快速度收劍撤身——然而已經遲了。

易安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後暴撤十幾步，鮮紅血花在她左肩爆開，她卻是毫不在意地擡手一勾，就将外圍的凜霜攬至自己的攻擊範圍，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

——她從沒忘記自己的目标。

從始至終，都是凜霜。

凜霜再怎麼也隻有兩千多歲，在神鳥族輩裡還隻是一個幼雛。在衆鳥之首的鳳凰面前，她從氣場上就早已被壓制了。

洛瑤分心的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易安沒有費那個心思同她虛與委蛇，而是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死死掐住對方脖頸，手起刀落！

“噗呲——”

意想之中的掙紮全然未至。易安低下頭，仿佛突然在自己手下的這個凜霜身上看清了什麼，眸中一瞬間掠過驚詫、了然、嘲諷和憤怒。

但這隻是萬分之一秒而已。

下一刻，看上去已經垂死的“凜霜”突然睜開眼睛，而另一邊的“洛瑤”身影緩緩消失，少女的眉眼臉型逐漸變化，就在她抽出長劍重新定死在易安心髒部位的時候。

她的臉徹底變成洛瑤自己。

洛瑤……洛瑤。

易安臉上沒有表情，垂眸靜靜盯着自己汩汩冒血的心髒。她已經不想再思考洛瑤是怎麼在那一刹那間完成了破解她的意圖、與凜霜心連心互換身體，以及現在毫不手軟殺死自己的任務。

畢竟她萬年前就赢了一局。

……再赢，好像也不是什麼石破天驚的事。

——但洛瑤也不是完全算無遺策。

她任憑自己身體緩緩倒下，眸子終于聚焦在了洛瑤臉上，用氣聲笑道：“……我在你身上栽了兩次，高興麼，神首？”

洛瑤平靜垂眸：“我教過你的。該長大一點了。”

她俯身跪下來，将佛光覆在她身上止痛，同時一點一點、溫柔地将長劍拔出。

真正的凜霜神情複雜地走到她身邊，垂眸沉吟很久，才喚了一聲：“母親。”

“不用道歉。”洛瑤沒有擡頭。

她懷裡的易安終于停止了呼吸。

衆人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女孩的身影靜靜接近她。

她紮着一對雙馬尾，清麗可愛。

她白皙的手指間玩弄着一截寸長的刀片。

她一步一步接近她。

凜霜隻感覺腹部一涼，然後是接近一世紀的寂靜，在衆人的驚呼和尖叫聲中，她一寸寸低下頭。

小妍滿面笑容，手指将她的腹部捅了個對穿。

“是的，你教過我。”

小妍，或者說易安，望着洛瑤驟然縮小的瞳孔，露出了這世界上最天真明豔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把它镌刻心間，矢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