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一句話,天樞殿裡寂靜良久。
人們紛紛小心翼翼地去窺視主座上那人的神情,但洛瑤聞言隻是笑笑,不置可否地示意她站起來。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那廂秋河卻仿佛視死如歸了,跪地巋然不動,頗有幾分死谏的兆頭。
“……”洛瑤掐了掐眉心,無聲歎了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好了秋河,我知道你和鳳凰有私仇,但我們天界行事從來光明磊落,你說的這些或許能赢,但終會失了人心。起來吧。”
“殿下!”秋河目光如炬,語氣愈發慷慨激昂,“百年前大神山那一戰,您就從頭到尾都在放鳳凰的水!您不願正面對上鳳凰,可以,我等可以代您殺她。您不願親口賜死她,也可以,我們已經有了絕佳的人選可以近她的身,可是事到臨頭,您還是畏畏縮縮、不思進取——”
“秋河。”
洛瑤忽然柔聲打斷她,笑得輕妩:
“可以,停了。”
——她這句話的語氣極為溫柔,衆人卻皆是驚慌失措,因為那仿佛泰山壓頂般的威壓,正從神座上毫不收斂地降下來。
天樞殿裡,上上下下,全部跪伏在地。
其實洛瑤的真身已經不可逆轉地碎裂了,但時隔百年再臨神座,唯一不變的,是神首永遠無法忤逆的權柄。
她淡淡垂眸,看見匍匐在地上的秋河渾身顫抖、唇邊隐隐溢出血迹,這才擡起眼,收了神力。
“你剛才說,”她重新倦怠地靠了回去,單手支着頭問道,“已經有絕佳的人選可以近她的身?”
司音和譚昙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離她更近的譚昙站起身,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殿下,是君玄。”
洛瑤緩緩挑起眉。
“……而且,他已經,”譚昙眨了眨眼睛,尴尬道,“已經,一個人跑去妖界‘應聘’了……”
洛瑤:“……”
洛瑤:“應聘?”
*
“哎哎,聽說了嗎,鳳凰殿下以本尊的名義發布了告示,最近正在準備選男侍!”
此時此刻,九幽城的一間食肆裡,幾個半化形的妖族正圍在冒泡的人血火鍋旁,說着最近全城最喜聞樂見的八卦。
“當真?”
“假的吧,不是傳說殿下男女皆忌嗎?”
幾人探着腦袋,紛紛道。
“哎喲喂,那是從天界帶下來的破習慣——既然她統帥我們妖族,那不就得入鄉随俗嘛。”第一個人吃吃笑道。
“那告示裡可說了,男妃有什麼需求?”一個穿山甲精拍了拍自己還沒化形的軟甲,“爺這樣的,行不!”
“噗!”幾人頓時拍案笑開。
穿山甲精哼了一聲:“笑笑笑,等着吧你們,爺今天就去面試,等我成了鳳凰王妃——”
“咳咳。”
這時,幾人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帶笑的、男人的咳嗽聲。
穿山甲精回頭,忽然眯起眼,對這個從審美上明顯比自己好看的潛在競争對手表達了排斥:“你咳什麼?你有問題?”
“閣下誤會了,”男子笑吟吟地雙手舉杯,對他做了一個隔空敬酒的動作,“隻不過在下聽到鳳凰殿下選妃的事,多聽了幾句,一時有點忍俊不禁罷了,閣下切莫計較啊。”
這男子面如冠玉,豐神俊朗,本應是極為雅正的長相,卻因眉眼間一絲若有若無的散漫,尤其在微微笑着的時候,無端生出一點不正經來。
靠了,憑什麼這人修的皮相這麼好看?
穿山甲精越看越來氣,但轉念一想,這人人身修得近乎完美,真身怕不是也是狐族?
那可是皇親國戚啊!
這麼想着,語氣不經意帶上了點巴結的成分,也舉起酒杯,“不計較不計較。就是不知道閣下這麼說,對選妃是否有什麼造詣?還望不吝賜教。”
衆人隻像看小醜一樣看穿山甲精,沒想到那男子居然應了邀請,漫不經心笑笑,道:
“既然是選妃,皮相固然重要,最根本的還得是投其所好。雖然百年以來,明王殿下沒展現出對某個人的特殊,但據她戒色多年可知,首先,她的男妃,不能太放浪形骸,”他淡淡抿了一口茶,“要學會,忠貞不渝。”
食肆裡已經一片寂靜,不少人甚至忘了放下筷子,目不轉睛地等着他繼續說。
他卻仿佛事不幹己,繼續不疾不徐地:“鳳凰殿下貴為明王,天地聘之亦嫌少,所以第二便是要學會,”他笑了一笑,“臣服。”
穿山甲也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就咽了口口水,跟着他問:“那、那第三呢?”
“啊,第三就是身為男侍的基本素養:懂得怎麼取悅主人。不過恕我直言……”
他說着霍然起身,在衆人興緻極高的目光中拉上黑色兜帽,緩緩回眸一笑:“在這個方面,你們都還是弟弟。”
直到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衆人這才緩緩回神,驚疑而興奮地讨論着剛才所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