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低調的黑色商務車緩緩駛入這片山區。道路平順而毫無阻礙,卻在某個節點,本應當繼續向前延伸大陸突然被切斷。在人類看不到的視角下,一面幽藍色的水波紋牆正在輕輕晃動。
司音一拉手刹,商務車停在了這條道路的盡頭。
“到了,”她跳下車,繞到後排,邊為洛瑤拉開車門邊說,“地方是我們選的,安保是魔族負責。不過您不用擔心這個,我們的人已經提前一夜進入過了。”
“辛苦。”洛瑤不知為何神色有些恹恹,隻是簡短地應了一聲。
“怎麼了?”譚昙注意到了,望向她,“訂的酒店不合您意嗎?”
洛瑤對她笑着搖搖頭:“不,跟酒店沒關系。”
“你還說呢,昨天我喝醉睡着了也就算了,你怎麼結着結着賬把人也給結沒了?”司音一副興師問罪的神情,情真意切道,“害得我家殿下以柔弱之軀自己穿行于人世間,不遠萬裡跋山涉水——”
“好了。”
洛瑤适時打斷了她的發揮,“進去之後注意一下,你們倆代表了所有神的顔面。”
說完她帶頭邁進了水波紋裡,沒了身影。
身後的司音與譚昙互相瞪視一眼,眼神裡寫的都是:I'm watching you。然後急忙跟上。
甫一進入,洛瑤就眼皮微微一跳。
——華貴雍容的談判圓桌後,施施然端坐一位身着衮服的女子,身後立滿了各種牛頭馬面。她聽見腳步聲也不忙着擡頭,低頭輕輕抿了一口茶。
這時,她身邊四個牛頭馬面突然上前,但還沒等他們近洛瑤的身,一柄散發着濃重煞氣的重劍就已經橫在了他們面前。
司音從容地向前踱了兩步,硬是逼着四個人随着她的步伐後退,冷笑道:“這是什麼意思,鳳凰殿下?”
“……好了,”
過了半晌,易安才慢條斯理地把茶杯擱在桌上,淡淡掀起眼簾,“你們還想和白虎上神硬來麼?滾回來。”
聞言,那四個牛頭馬面恭順地退了回去。
“見諒,畢竟是和談,我可不希望有人,”易安目光含着一絲笑,輕輕掠過司音手中重劍,意有所指地,“用武力的方式破壞我們的會議。你應該懂我意思的,神首。”
她語氣裡的盛氣淩人與火藥味已經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尤其是一句戲谑的“神首”,簡直是一巴掌扇在洛瑤臉上。
洛瑤卻隻是微微一笑,從容道:“鳳凰明王說得對。司音,把劍收了。”
司音磨了磨後槽牙,憤然一收劍。
“噢,瞧瞧,我讓神首殿下都站多久了。”易安注視她良久,這才虛情假意地笑道,“來,快坐,順便跟我透個底,就帶這兩個人,您打算怎麼把人鬼兩界要回去呢?”
“您說笑了,”洛瑤微笑着在高背椅上坐下,司音和譚昙都冷冷站立于她左右。
“既然您都公然挑釁我了,我不帶一些自己人,好像也說不過去吧。”
她話音一落,“自己人”都從水幕後魚貫走出。打頭的是孔雀、君玄、玄武,身後浩蕩至少十個神官,全部站定在洛瑤身後兩側,面無表情地垂眸,猶如人間繪制的衆神雲集圖。
這些神中,有的是和司音一樣的鎮守神,被緊急抽調到這裡;有的則是正兒八經受人間香火的正神,平日隻在九重天進出的。
此時,他們不論你我,都站在那唯一坐定的女人身後,态度恭敬而虔誠。
——這就是洗過我的勢力以後的天界麼。
——都對一個鸠占鵲巢之人如此忠誠?
易安面上不顯,心下滿是冷漠嘲諷,緩緩笑出了聲:“哈哈……神首這是什麼意思?把天界給搬空了來打群架的麼,還是用他們來壯壯膽子?”
“是啊。”出乎意料,洛瑤居然笑着一點頭,她姿态放松而優雅地向後一靠,雙手交疊在膝蓋上,“貴界在這一百年裡不算有什麼信用。而我比較怕死,作為你的頭号目标,難道不應該用一些自保手段麼?”
易安倏地眯起眼睛,雙方隔着圓桌久久對視,針鋒相對如同無形的波濤在她們之間卷起。
“……我看到你進來的時候神色并不好看,”良久,易安才緩緩開口,“是因為看到我而不是青丘澤的緣故嗎?如果換成那個你的舔狗,再加上一個前妻……你好像就已經所向披靡了,是嗎?”
洛瑤面色不變,心下卻知道易安确實說在了點上。天界普遍對這次談判持樂觀态度,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青丘澤和商眠與她的暧昧關系。
天下衆生,哪怕至尊之位,又怎麼能真的分得清公私事?
易安卻不一樣。
她是上古神禽,誕生年月早已不可考據,人間快樂肆意的區區兩年,連司音都已經差不多忘了個幹淨——對她隻會更猶如塵埃,不留一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