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楊?!你他媽瘋了嗎?讓開!!”
被塞進樹洞的謝清文在短暫地混亂了一秒之後便飛快地反應了過來。
林楊,這是要拿命護他。
他登時急紅了眼,拼命伸手去推洞口處男人的身軀。可平日裡脆弱得仿佛風大一點都能吹跑的人,這回卻怎麼都推不開。
“林楊,你聽我說,”他急得聲音都開始顫抖,“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呢,當初清海村那次我也是這麼殺過來的,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帶着你撐到墨虎趕過來的,你快讓開……”
“别推了,Vin。”林楊的手指都快摳進了樹幹裡,卻還有心思開玩笑,“現在我後面可全是海怪,你再用點力,我就得跟它們有肌膚之親了。”
或許是剛才謝清文過于淩厲的打法震懾住了周圍的海怪,在林楊把謝清文塞進樹洞之後,它們并沒有立即攻上前來,而是一邊觀察着,一邊慢慢地朝着林楊靠近。
自然界的畏強欺弱,放在沒什麼腦子的海怪身上也同樣适用。
這樣的情形比林楊預想的要好了太多,起碼現在,他還有時間能交代遺言。
謝清文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他擔心林楊真的會被自己推進海怪堆裡,于是手上也不敢再用力。
他啞着嗓子開口:“林楊,你聽話,讓開,我真的能打的……”
林楊在謝清文看不見的地方苦笑着搖了搖頭。
他這副破身子他自己清楚,再打下去,頂多再過五分鐘,他就會徹底脫力。以謝清文的性格,必然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到時候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累贅。
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挺好的。
“你回國了以後,就去聯系我的律師,他跟你的律師是同一家律所的,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了。”林楊輕聲囑咐着,
“他那裡,有我立好的遺囑,和我胃癌晚期的報告單。這樣,我的父母也不會來找你的麻煩。”
謝清文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什、什麼胃癌晚期?”
林楊沒有理會謝清文的問題,争分奪秒地繼續說着:“我死了的消息,最好是能瞞住我奶奶。爺爺去世了之後,她的精神就差了很多,再也經不起這種刺激了。”
此刻,海怪距離他就隻剩下了半米不到的距離,濃稠的海腥味熏得他幾欲作嘔。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胃裡在翻江倒海地痛着,林楊調整了一下姿勢,把外套的袖子與低處的樹枝綁在了一起,使自己能夠更加嚴絲合縫地遮住樹洞。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裡染上了一抹哭腔:
“Vin……清文,我有點怕。”
謝清文也快哭了:“怕就讓開,讓我出去,我護着你,是我把你帶出來的,本來就應該是我護着你……”
聽着謝清文輕聲細語的哄勸,林楊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他從記事起便被父母扔在清海村,成了留守兒童;爺爺奶奶雖然寵他,但也都不是什麼心思細膩的人,很少會關注到他天生敏感的情緒。
他愛畫畫,愛創造,但在那個小村莊裡,沒有任何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他所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在那些人眼裡都是天方夜譚。大人們隻會覺得他是在說胡話,同齡人則一有機會便孤立他、排擠他。
于是他漸漸變得沉默,變得自卑,變得不敢再表達真實的自己。
出國留學學藝術,是他那麼多年以來,主動向父母提出的唯一一個懇求。
他努力了很久,拿了很多個獎,才向父母争取來了留學的機會,盡管是有條件的。
條件是畢業了就必須得回來,聽父母的話在國内娶妻生子,繼承家業。
他同意了。
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一個男孩子。
現在想想,他這一生,好像隻擁有過留學時那短短幾年的自由。
但是足夠了。因為他在那個遙遠的異國他鄉,遇見了驚豔了他整個青春的人。
這個人尊重他的選擇,理解他的想法,體諒他敏感的情緒。
這個人,是那麼好那麼好的謝清文啊。
他有多少次都差點告訴謝清文他的心意,卻總是在關鍵時刻瞻前顧後。他擔心會讓家裡人失望、擔心社會輿論的壓力、擔心會給喜歡的人增添心理負擔……
他總是這樣擔心來擔心去,從來沒有勇氣做自己。
可是現在,在臨死之際,林楊内心表白的念頭空前強烈。
他想要告訴謝清文他的心意,不論如何,他都想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代。
“清文……”林楊的心髒跳得快極了,他感覺自己從未像此刻這般激動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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