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也知道今日這事兒是他做的欠妥,哪怕他也隻是聽從虞欽的命令,安十烏此話一出,立時滿臉羞愧:“公子你罰我吧。”
虞欽看他一眼,扶着安十烏一瘸一拐的上了馬車。
“你那個護衛有些憨。”待安十烏在馬車上坐好,掀開簾子,就看見王康還站在原地,于是朝着他大喊了一聲:“王大哥,趕緊過來趕車,時間不早了。”
虞欽搖了搖頭,“你别總欺負他,他隻是後怕,今日是我錯估了形勢,不過确實沒什麼風險。”
光天化日之下對官員喊打喊殺根本就是找死,小民最會趨利避害,大約隻是想讨些好處。
隻是經此一事,自己之前多年累積下的名望怕是要功虧一篑。
這大帽子安十烏可不接,他隻是想小小的轉移話題:“我可沒有欺負他。”雖然網上有梗說脆皮大學生,可自己明明已經畢業好幾年了。
等回去老爺子看到還不知道是什麼反應,說不定明天府裡就會傳出虞欽的第四個未婚夫瘸了。
“今天那群人是怎麼回事。”
他眉眼沉靜,擺出一副耐心等待傾聽的模樣,虞欽眼神微頓,還是繼續道:“今年朝廷剛推行了新糧種,許多人都在觀望,隻有我們這裡積極響應,大家都盼望着今年能豐收。”
“可偏偏今年遇上了幾十年不見的幹旱,新的種子對水的需求本就更多些,再不下雨,等一個多月後真要顆粒無收了。”
這次不用虞欽解釋,安十烏也知道這個世界百姓對糧食看得比命還重要。
馬車緩緩行動,他趴在車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大片大片已經卷了黃邊兒的玉米葉子,深深的歎了口氣:“挖渠引水不行嗎?”
虞欽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河道離這裡太遠了,而且有些地方是小山坡,隻靠人去挑水根本無法全部灌溉。”
安十烏沉默的看着田間奮力挑水的農人,放下簾子。
“蓉城這個地方一直風調雨順,每年的雨水足夠糧食生長,倘若一切順利今年的糧食産量會比從前至少高上三成,誰能想到這氣候突然這般反常。”他從前最厭惡命運弄人這幾個字,此時此刻卻無端生出幾分無力。
按照原本的計劃,倘若今年大豐收,南平郡率先應诏,再加上自己多年籌謀布置,虞欽有把握自己能更進一步真正走入朝堂。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他向來清透肅穆的眼神染上幾分郁色。
安十烏很少見到他這樣情緒外漏的時候忍不住安慰道:“沒關系的,明年再試,改變本來就意味着極大的不确定性,誰敢保證一次就成功,不過你下次出門的時候記得多帶些人。”
虞欽肯定放不下這一堆事,但這種情境下民心不穩,難免有人昏了頭,再傷着他。
他極盡平淡的語氣難掩擔憂,虞欽臉上終于浮起淺淡的笑意:“自然,就算這次不成,日後總有機會。”他隻是突然有些疲憊罷了。
見安十烏撐着下巴,靜靜地聽自己講這些事情,虞欽有些紛亂的心突然平靜下來,繼續道:
“今日我們本來就是微服查訪,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補救的地方,卻不想被人洩露了行蹤。”
蓉城這個地方雖不富饒,但也算不上貧窮,糧食欠收會讓百姓日子艱難起來,咬咬牙卻也不是活不下去,想來隻能是自己近幾年風頭太盛,礙了有些人的眼。
他平淡的語氣也遮蓋不住其中的兇險,安十烏不禁抿起了唇。
虞欽一個哥兒走到如今本來就要付出遠超常人的努力,否則憑他盤活了蓉城商業,帶動整個南平郡的發展,就絕不止如今的官位。
可哪怕到了這個時候還是要有人給他使絆子,這其中是不是也有源于身份的偏見。
還有今日那些村民,他剛才說那些人欺虞欽仁善隻是随口刺人,現在想來約莫是歪打正着說中了他們的心理。
虞欽确實手腕厲害,可對百姓同樣一片赤誠,他和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安十烏注定成不了這樣的人,可那份欽佩卻是由衷而發。
他想了想,小聲道:“善良要有鋒芒,退讓要有底線,你為他們已經做的夠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爺,不要給自己壓上太多擔子。”
虞欽未曾料到他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剛步入官場時對待那些不服自己的同僚和下屬的模樣,約莫是冷漠又犀利,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不要給自己壓太多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