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低垂,漫天的星子像是被潑上天穹一般,開始隐隐發亮。
寂靜得無一人的院落裡,劍刃破開風的聲音,招招狠戾,像是劍刃的尾端是不可饒恕的仇人。
男人身形矯健,揮舞劍刃的小臂結實有力,偶有青筋爆出,在一片白皙肌膚下卻是極具美感的,天光晦暗了他的面容,連帶他面上的神情都掩去。
劍花挽得令人眼花缭亂,卻無人欣賞。
沒過多久,安靜的院落突然嘈雜起來,起先是紛亂而雜的腳步聲踏過,緊接着就是好些哀嚎痛呼聲,以及還有些人高呼着“快去找大夫” 的聲。
但這些都影響不了正在練功舞劍的人,像是不受其中紛擾,連動作都未曾停頓分毫。
“賀護衛,賀護衛!”
有呼聲從遠處傳來。
來人腳步急促,走廊有光影急速晃過。
“賀護衛,快停下,小姐有找!”
還未貼近,小厮就搖着手,急急喘氣,要那舞劍之人停。
豈料往日沉默聽話的人,卻是一個劍花轉身。
劍刃直逼面龐,速度快得無法閃避,小厮腿一抖,一軟,雙膝硬生生磕在熱度還未全然散去的青石闆上。
打着的燈籠跟着翻在地面上。
劇痛都及不上小命沒了的恐懼,他哆哆嗦嗦,喉嚨竟是啞了一瞬,隻發出“嗬嗬”聲。
好在那劍刃終究在離他鼻尖一寸停下。
對方的臉面本掩在陰影處,翻着的燈籠火舌席卷,将外沿的燈罩油紙燒起來,引出他精緻如玉的臉,宛若玉面修羅。
男人沉默着,将劍收了回去。
小厮仿若這時候才撿拾了自己的聲音,微微顫着:“小、小姐叫你去前院,少主受傷了。”
“知道了。”
青白鋒利的劍刃入鞘,男人轉過身入了長廊。
沒了那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小厮這才捂着心口将地面燒起來的燈籠踩熄,嘴裡暗暗啐了一口,“狗娘養的,慣會吓人!”
練武人耳朵尖,他絲毫不知自己的這一聲順着風被送到當事人的耳朵裡,長廊的身影微頓了一瞬。
颀長的身影踏過燈火通明的前堂。
一屋子的人朝他看了過來。
淡青色華貴衣袍的男人躺在中央的簡易闆床上,血迹幾乎沾滿了整個胸膛,紅得刺眼。
圍着的人同是一色的淡青色衣裳,隻是這顔色寡淡許多,或多或少也沾了血迹。
守在男人旁邊的白鶴刺繡青色裙裳姑娘看起來更加狼狽,小半張白瓷臉龐都是血迹,如清水芙蓉染了血水,令人憐惜。
她神色哀恸地朝他看過來,往日靈動的大杏眼盈滿了淚水,開口時帶着顫音的聲線裡帶了不自覺的依賴和明晃的焦急,“阿憬,快過來看看缙哥,他被人暗算中毒了。”
依舊是溫柔的。
就像是印象裡,她神色哀痛溫柔地求他當藥人時候一模一樣。
“好。”
眉頭一攢,握緊的拳隐在暗處,原本淡漠的面龐帶出幾分急切起來,像是當真很擔憂堂中人的性命的一樣。
腳步加快,他三兩步來到闆床邊上。
探出手把上了闆床上眉頭蹙緊的男人脈絡。
蔥白如玉的指,竟是比女人的還好看,動作間裹了淡淡的藥茶香,無人知道這蔥白指下是厚厚的皮繭。
隻圍站之人俱是不自禁呼吸一口,藥茶味似乎驅散了他們心中的焦灼,漸漸安定下來。
少傾,紫青色衣袍一收。
戚安娴伸出纖指不自覺地攀上那紫青色的衣袖,“阿憬,怎麼樣?”
鴉青色的眼睫微垂,視線從那白膩的指尖一掃而過,男人站起來,不着痕迹地拂開了她觸碰的手。
“莫擔心,中毒不深,有救,我去煎藥。”
戚安娴松了口氣,又期期艾艾地仰起臉看他,“比武大會在即,缙哥身體急需恢複,需要的藥引……”
“嗯,我知道。”
男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應承了下來。
戚安娴喜極而泣,不住點頭,“好,謝謝阿憬。”
話道完,就去守着床上的戚缙了。
賀憬走出前堂,都再沒人擡起頭來。
燈大如豆,昏黃的光影微晃。
“賀護衛,藥好了沒?”
提着燈籠的小厮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來催了。
即使是夜晚,夏日還帶着白日餘熱,他這麼幾進幾出,額頭的豆大汗珠都往下滾。
那邊催得急,他提着新燈籠就這麼站在門口,看着燈下紫青色颀長身影,拖長了聲線出聲。
他眼前的這個賀護衛身份有點複雜,自小被他們的主子青衡教少主戚缙從玉門派的賀家買了來,是青衡教裡出色的大夫兼護衛,還是青衡教專門給小姐掌吃食的廚子,傳聞小時候是個藥人,血極其珍貴,可解百毒,藥百病。
血是不是真的這麼神奇,他不知道。
眼前人醫術确實高強,救了不少生病的,受傷的教門弟子性命,武功也确實高強,旁人不輕易能近得他身,除非他放下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