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男子聽到這般話,面上會稍稍動容,抿着的嘴角總能淺淺地勾起一絲弧度,溫和的聲安撫她一通。
可今日,賀憬的臉上無波無瀾,甚至連那古井無波的眸子都未曾動一下,隻是淺淺“嗯”了一聲。
有些奇怪。
戚安娴還想說什麼,對方卻提醒她。
“藥快涼了。”
心神瞬時被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人吸引了注意力,戚安娴的疑惑直接丢到了腦後,忙端起藥碗小心翼翼地放在藥匣裡,拎起藥匣丢下一句“時間不早了,收拾好這裡你就去歇下吧”離開。
待廚房裡隻剩下他一人,賀憬繃緊的身軀才緩緩松弛。
看着滿地狼藉,腦海裡閃過那女子嬌豔的面龐,以及溫涼的指尖拂過臉頰的觸感……
他不自覺地用手覆上剛才她碰過的地方,眸底又是陰沉一片。
女子淡香似乎還萦繞在鼻尖,心底慢慢泛起異樣。
完全陌生的面孔,他沒見過,之前十幾年沒見過,上一輩子……也沒見過。
會是誰?這麼大膽?
敢如此阻撓他?
他緩緩垂眸,看着滲出血迹來的左手手腕面無表情。
那藥瓶是他前幾日親自按照上一世母親私藏留下的賀家嫡傳毒方,研制了三日才研制出來的無色無味緩慢纏入骨髓的劇毒,僅此一瓶。
今日被順走,要想再動手,恐怕得以後找機會了。
眼底的暗芒漸漸沉入微眯的丹鳳眼深處。
“我回來了……哎呀,怎麼回事?!”
崩裂的木闆被踏中的聲響伴随着驚呼聲從身後傳來。
“賀憬,你在搞什麼?!”
提着藥袋子和燈籠的小厮一個頭兩個大,這幾乎要收拾整夜的殘局,簡直會要了他們這些下人的命。
别說這裡是青衡教參加武林大會路途上的一座别院,還是戚家的,既然是戚家那就慣沒有他人經手收拾的道理。
既要收拾,也要計較虧損,到時候若是主子問起來,還要找借口搪塞,着實是讓人心焦的事情。
這股心焦帶上惱怒也就讓他忘記了面對賀憬時的恐懼,連名帶姓喝出來。
他以為是他不在,賀憬一人耍功夫毀了廚房,畢竟這人真是武癡。
賀憬回過頭來,平靜的視線往他身上一落。
小厮焦灼的情緒瞬間褪了下去,張大準備再呵斥一通的嘴巴緩緩落回正常的大小。
不敢再罵了。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對方的臉色,問:“發生何事了?怎搞成這幅樣子?”
賀憬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地撿拾起地上淩亂的狼藉,“來了歹人。”
“啊……”
原來不是他幹的。
小厮嘴巴張了張,為剛才的怒罵心虛,礙于面子,道歉卻說不出來。
隻能拎着紙袋子放到竈台上,轉移話題:“藥買回來了。”
“勞煩。”
賀憬摘下挂在腰間的錢袋子,摸出一塊銀裸子擱在竈台上,“今晚辛苦,這裡我來收拾,去吃酒罷。”
小厮看得眼睛都直了,賀憬跟他們不一樣,他們領的是每月戚家發的月例,最多不過幾貫錢,賀憬卻是有零花的,這零花兒就是每月戚家小姐親自掏腰包賞的。
比他們富上許多。
隻是賀憬慣來不會用銀錢收買人心,那錢袋子始終捂得死緊,又端着那副清高樣。
久而久之,戚家下人多是因嫉妒生了恨。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賀憬竟然松了錢袋?
有點反常。
小厮咽了咽口水,不敢輕易拿。
搓着手指帶話試探,嗓音溫和許多:“這不好吧?怎可讓你一人勞累?”
賀憬搖搖頭,“與歹人打鬥,還沒拿下對方,已是我錯,收拾也是應該。”
小厮警惕心有些高,“可你也是無心之舉……”
“我前些日子聽說銀橋那頭有一處酒家桃花釀甚好。”賀憬似無心打斷他的話,“如此機會,不去麼?”
小厮嗜酒,舟車勞頓來這涼州城不過幾日,等戚缙傷好,整頓完又要離開,這些天随着主家出門打探各路消息,都沒來得及品美酒會美人。
一聽賀憬這樣說,饞得就差不留口水了,警惕心徑自落下去。
“真的?!”
賀憬垂下的頭唇角微勾,“剛進城第一日出門聽說的,還能騙你不成?”
“那好。如此多謝賀護衛了。”
小厮不再客氣,急哄哄拿上銀裸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