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床上的人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口鼻插着呼吸機,占據大半張臉,幾乎讓人都分辨不清她的模樣。
她顫顫巍巍伸出手來,女人将那隻手回握住,一顆豆大的淚滴落在那一隻形容枯槁憔悴的手背上。
“對不起。”
女人說。
“對不起什麼?”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睛,明明帶着呼吸機,說的話卻是那麼清晰。
女人默默垂淚,“阿瑤,我要把你的哥哥送進監獄,對不起。”
“啊,原來是這個。”
床上的人眼珠子動了動,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那是他該死,你哭什麼?”
女人微愣,“什麼?”
“我說,别哭啦。”
似乎有溫暖的手落在她的面頰上,輕輕幫她拭去了淚,語氣輕柔,“我不是說了嗎,隻要你答應我,用我爸的手機作為通訊橋梁,并完成任務,就像是當年還我爸的心願一樣,我就不會怪你。”
“你做到了我曾經想做,卻做不了的,沒有勇氣做的事情,還用的是我這麼肮髒的身份,我又怎麼會怪你啊。”
女人眼睫輕動,“你不必為我開脫,責怪我,我都全盤接受的,那是你曾經心心念念的,放在心上很多年的家人,又怎麼會不心痛?”
“你也說是曾經了,說明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那隻手收回,明明是辨不清表情的臉,女人卻清晰地感覺到了床上之人的淡漠,冰冷的情緒。
“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在意我,為什麼不在失去我的時候,第一時間将我找回來?”
“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在意的話,我早該是賈瑤,而不是林瑤。我是林警官的女兒,并不是他們賈家的人。”
“如果他們真的在意我,就不會利用‘因為貧窮失去我’的這個借口,違法犯罪,貪得無厭,我從來沒有肖想過富有,隻是期盼,能在狹窄的小家裡,和父兄坐在一起,一家人窩在一起,安安心心過日子。”
“我無比厭惡自己的軟弱,也無比讨厭自己的這個身份,給爸爸帶來了污點,還不能為爸爸做點什麼,現在你都幫我做到了,我感謝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呢。”
“所以,表情别那麼難看,來,笑一個。”
巨大的暖意溢滿心房,欣慰的,高興的情緒,令她禁不住雀躍,然而——
眼前的一切突然顫動扭曲,猶如被揉皺被抛進水裡的紙,緩緩消失不見。
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
不,不對,不是心口。
是……脖頸。
她快呼吸不上來了。
令人窒息的痛感從脖頸處傳來。
她掙紮着睜開眼,令人心暖的畫面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實殘忍的,讓人無法接受的現實。
眼前一張臉湊得極近,即使視線朦胧,她也能依稀分辨出來體眼前人是在笑,笑得得意洋洋,惡意滿滿。
那箍在她脖頸處的手掌還是那麼用力,她想伸手掰開。
可她的手……
眼皮微垂,往下是一片模糊,帶着血紅的模糊。
她的手已經因為藥物傾染,自然而然的潰爛發膿,像是被惡心的蟲子啃噬,沒了知覺,分不清皮還是肉地挂在那裡,這是她視力逐漸模糊之前看到的。
當時她還因為一夜之間醒來瞧見這一幕而嘔吐不止,但是幸好,在她不适之後的第二天,她看不清了。
也不用直面這些慘淡惡心的場景,即使那是自己的身體。
見不到心不煩,她還可以安慰自己四肢健全,隻是感知不到而已。
這麼想,似乎也沒煩惱了,就連現在的處境,她好像也可以忘記。
“剛才做什麼夢啊?是美夢啊,你看你啊,現在的表情……你笑什麼?”
那一番自說自話倏然頓住,陰鸷至極的黑瞳望進來,直直透過她的雙眼,似乎要瞧進她的内心。
瑤迦已經絲毫不懼了,她甚至加深了嘴角的弧度,盯着她面前朦胧的隻依稀可見是一個人的輪廓,佯裝欣賞着,漫不經心笑着回答:“是做了個美夢。”
聲音嘶啞難聽,像是生鏽的鐵絲鉗,鈍得聽着耳朵都磨得生疼。
“我夢見了阿瑤。”
脖頸處的禁锢驟然松了。
她知道,眼前人聽進去了。
意氣風發的毒枭,遊刃有餘的,得意洋洋地将她揉捏于鼓掌之間的毒枭,聽到這個名字驟然緊張,整張臉都湊了過來,極近,這一下瑤迦都看清了他許久不見的五官,緊張兮兮的,令人發笑。
“夢見她?她說什麼了?有沒有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