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掠過種種,畫面逐漸混沌模糊定格在最後的畫面上。
是那個她朝思暮想的臉。
有沒有人找過來這裡呢?
她想。
先前被她吞下肚子裡的追蹤器有沒有失靈?
要是不失靈就好了。還能在走之前見見他。
真想他啊。
心底悶疼,有些遺憾。
不知道是不是那該死的系統聽到了她的呼喚,還是什麼原因。
久遠的耳畔似乎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喚。
“瑤瑤,瑤瑤!”
是他!
瑤迦心情雀躍,瞬時睜開眼,瞪了瞪眼前的空洞虛無,“我在,我在……這裡……”
許久不張嘴說話了,嘴巴裡像是生了鏽,張嘴就是嘶啞難聽,還說不出多大聲。
真是不美妙。
哦,該死,她還看不見。
隻能聽那奔過來的熟悉腳步聲,還有後頭嘈雜的一并湧過來的聲音。
她瞬時閉嘴,想伸手揮舞示意。
哦,她好像四肢都被病毒腐蝕掉了,擡都擡不起來。
她隻好将自己縮在白布下,動都不敢動,等着那腳步聲靠近。
不知為何,既雀躍,又緊張。
“瑤瑤……”
男人的聲音近在咫尺,顫得都不成調,帶着哽意。
瑤迦感覺到有一道溫暖俯下來,似乎要将她擁住。
“啊,我沒事。”
上藥的時候疼得都不願喊叫一聲,流下一滴淚的男人,此刻嗓子像是堵了棉花。
叫她心裡也跟着有些難受。
她總是不願意讓他難受的。
于是,她努力瞪了瞪眼,嘴角勉力勾起弧度,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好一些,笑着安慰他,竭力将自己生鏽的嗓子藏住,聲音很輕很輕。
真是糟糕,不能在走之前給他看到最好看的一面。
心底的遺憾又多了一條。
不過想想,人生盡頭盡數都是不美滿的,她現在能報仇,能完成心願,已經很好很好了。
這麼一想,心底的遺憾似乎淡了些許。
就是有點沉重。
“何林景,你哭起來真不好看,别哭了,眼淚沾我身上,會疼。”這一次,她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從始至終,她都認得他。
“好,我不哭。”
男人哽着嗓子,“你堅強點,再撐會兒,為我撐會兒,好不好?一會兒救援就到了,咱們再撐會兒,可以嗎?”
“這麼溫柔嗎?再撐會兒就有獎勵?”
“嗯,有,你想要什麼我給你什麼,什麼都有。”
他想碰她,可是害怕一伸手觸碰,人就碎了。
隻能幹巴巴地看着,額頭的青筋忍到暴起,才克制下自己洶湧的情緒,不傷到眼前人。
明明昏迷過去之前見到的姑娘,他都舍不得傷到的姑娘,還是将近一米七,有血有肉的健全人。
眼下卻躺在這冰冷的小鐵床上,身上蓋着白布,隻露出頭臉,往下遮掩得嚴實,隆起的一團,很小很小。
小得看起來都不足一米。
後頭跟過來的警員看着這一幕,都驚愕地捂住嘴,險些驚叫出聲。
最後都死死憋住,不願驚擾這一對人,安安靜靜地站着,看着。
“那好,我答應你,但是我先要獎勵。”
“好,你說。”
床上的女人扯着蒼白的唇瓣笑。
她勉力睜大的眼睛裡都是一片漆黑空洞,偏生還要裝自己看得見的樣子,“你湊過來,我想親你一口。”
聲音很輕,很蒼白,像是玻璃盒子裡易碎的娃娃,讓人的心揪緊成一團。
“好。”他從善如流地湊了過去。
濕軟的唇瓣輕輕吮了女人幹澀起皮的唇瓣一口。
吓得女人睫毛顫了顫,面頰飛上一抹紅,給蒼白的面色平添了一抹顔色:“你幹什麼呢,這麼多人看着呢,親、親臉就好了。”
“沒事,他們喜歡看。”
“說什麼,哎呀别亂說。”
瑤迦不好意思地轉開話題,即使看不見,她也知道現在他的身邊有好多人,她面皮還沒有那麼厚,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這麼親密。
不過說是這麼說,心底裡卻是異常滿足。
似乎遺憾又淡了不少。
“你們有沒有安排人去追賈皓,他們逃了,安妮身上帶着我的追蹤器,很好追的。”
“嗯,探測出來了,局長在那邊幫忙,你不用擔心。”
“莫克呢。有沒有找到他?安妮說,幫我将他藏好。”
“找到了,他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哦對了,安妮要做污點證人,你别忘了幫幫她,還有熱帶島上的那些人……”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
眼睛裡慢慢失去了生氣,眼皮往下墜,嘴裡還喃喃着,“我好困啊,阿景。”
何林景一愣,顫着手去捧住她的臉,很輕的力道,他捧得吃力,“别睡,好不好,求你了。”
“我就睡一會兒嘛。”
“不要……”他捧着臉的手都發顫,那些情緒再也壓不住,潰不成軍,隻剩下無力的苦苦哀求,“不要……求你,堅持住……”
“你真霸道……都不給人睡覺的嗎……”
有濕潤的東西往下滴,落在她的面頰上,她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說出口的話卻是不成調的遲緩,越來越輕了。
“你……别哭,我們還會再遇見的……”
“我……我其實很高興的……就是有點遺憾……”
“……我們……的時間……能再長點……就好了……”
這一世能再長點就好了……
失去生息的眼尾墜下的一點濕潤沾上他的手指,何林景後知後覺地擡起頭,掌心上的那張臉已經變得冰冷僵硬。
“不……瑤瑤?瑤瑤……”
任憑他怎麼呼喚,怎麼喊,人都毫無反應。
“不可以……不可以,洛瑤迦,你不能這樣……”
留下他一個人。
他還沒問,還沒問是不是一開始她就認出了他,是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上了他……
還沒問,還喜不喜歡他……
還沒……好好道歉……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