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幾日,嶽靈珊和勞德諾終于按時到了衡山城。當日細雨連綿,兩人路過一間茶館,便打算在此歇息一下。還沒下馬,就遠遠聽見茶館内響起胡琴的聲音,嗚嗚咽咽的,與這陰暗天氣相呼應,正是凄風苦雨愁煞旁人。
嶽靈珊不知不覺停了馬,側耳聽了一陣,聽出來這是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在拉琴,是他最愛的那一首《潇湘夜雨》。曲調着實憂郁,嶽靈珊一時聽得癡了,心裡百味雜陳,幾乎落下淚來。
勞德諾見她呆呆地出神,道:“小師妹,外面冷,你先進去聽琴吧。我去後院将馬系上。”
嶽靈珊不好意思地笑了:“這琴聲真好聽,我從沒聽過。就是聽得人心都要碎了似的。”說完翻身下馬,将缰繩遞給勞德諾,道:“那就麻煩二師哥了,我先點壺熱茶等你。”言畢,快步進了茶館。
莫大先生内功高深,遠遠聽見嶽靈珊的話,待她進來時看見不過是個小姑娘,輕笑一聲,拉完曲子後起身向門外走去,心想:難得有人感慨琴意,卻不過是個小丫頭。想她能有什麼憂愁,多半是些小兒女之事,才大發感慨。
林平之多日趕路來到衡山城,正巧也在茶館裡歇息,扮成個駝子縮在一邊。一路趕來,他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明白自家這次的災禍并非無妄之災,不過是匹夫無罪,懷璧自罪罷了。青城派是沖着林家的辟邪劍譜而來,餘掌門的兒子的死,不過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借口罷了。就算沒有這件事,青城派也會找出其他的借口來。
想明白這些,之前對那個隐瞞武功的醜女産生的一點埋怨也就煙消雲散了。他這些時日來,經曆了之前十幾年都不曾感受過的人情冷暖,因此覺得那醜女能來救林家一次,已經是難得可貴。
嶽靈珊環視室内一圈,看見林平之那副猥瑣的變裝,心中一歎,但眼神并未多加停留,掠過林平之後便自然地又轉向其他方向。林平之偷眼看着,見那醜女沒有認出自己,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既覺得自己的變裝成功,又希望她能和自己說幾句話。
嶽靈珊不知道林平之這些想法,她看見有兩個人趴在桌上假寐,看裝束正是兩位師哥平時走江湖愛用的打扮,于是走過去輕咳一聲,道:“兩位兄台,行走江湖講究的是小心謹慎,你們就這麼大喇喇地歇息,也不怕丢了錢袋?”
那兩人聽出她的嗓音,坐起來道:“小師妹出去曆練一圈,果然大有長進。”正是華山派的兩位師兄。
話音剛落,從内室裡又走出五位裝扮各異的師兄,嶽靈珊挨個看過去,笑道:“大家倒是幾乎聚齊了,大師哥呢?”
陸大有道:“一見面就隻問大師哥,怎麼不問問你六師哥?”他這邊說着,肩上的猴兒也應景地做出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來。
嶽靈珊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能說能笑的陸大有,又想起當年之事,心中酸澀,勉強笑道:“我看你可好得很,肩上的猴兒也好得很,還有什麼好問的?”又轉向腳夫打扮的男子道:“四師哥,大師哥呢?”
四師哥是幾人中最憨厚的,老老實實地回答:“大師哥昨天在衡陽喝醉了,讓我們先來。”
嶽靈珊心想,反正總是會見到的,早見晚見又有什麼要緊。啊,是了,這次大師哥來得晚,是為了救助恒山派的儀琳師姊,之後定逸師太卻還指責大師哥,害他被爹爹懲罰。大師哥好心幫人,卻被倒打一耙,真是冤枉,這次我一定要在爹爹面前為他好好分辨一番。
想到這裡,她又有些擔心,重生以來她所作所為,凡是想要改變什麼的,都沒有成功過,也許大師哥還是得在思過崖上閉門思過。唉,總之不論成與不成,她總是想試上一試的。
嶽靈珊正胡思亂想着,勞德諾已經拴好了馬,進到茶館裡來,看見幾位師弟都在,便走到這一桌來,衆人談笑間講了各自分别後的經曆。因為看到林平之也在茶館裡,嶽靈珊對林家的事隻寥寥幾句帶過,将話題轉到青城派上,師兄妹幾人都對跋扈的青城派弟子沒什麼好感,更别提他們還害得令狐沖挨了師父三十棍子,連求情的陸大有都被捎帶了十下。
華山派諸人正說着青城派的種種行為,忽然聽到茶館外傳來一老婦人的聲音,怒喝着令狐沖的名字。幾人一看,原來是恒山派的定逸師太,領着門下幾個弟子站在茶館門口。衆人當即起身,由勞德諾領着給定逸行禮。
定逸面對華山諸人,絲毫沒有和顔悅色,怒斥令狐沖随采花賊田伯光挾持了儀琳,帶着她在酒樓作樂。華山弟子聽了,都大吃一驚,嶽靈珊想起上輩子所知的緣由,急忙解釋道:“我大師哥絕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性格灑脫了些,但對各門派的師兄弟、師姊妹們都很尊重。那田伯光無惡不作,偏偏又武功高強,恐怕是他挾持了儀琳師姊,我大師哥想去救人,卻因為身上有傷,不得不同他虛與委蛇罷了。還請師叔明察。”
嶽靈珊所說的,确是事情發展的經過,但這一切在定逸聽來,完全是她在胡說八道。定逸冷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齒,說得好似親見一般。”
嶽靈珊語塞,不知道該如何讓定逸相信自己。旁邊勞德諾忙道:“請師叔息怒,我們這就去找令狐師兄,讓他來給您賠罪,并讓師父責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