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故意報複我嗎?”
江念塵安靜地聽着對方提起這個讓人不快的話題,無可奈何又有些好笑地說。
“是啊……我是想報複你,可是也沒報複到。因為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死亡,也根本無所謂就這樣離開。”
季知言悶悶地看着面上毫不在意的江念塵開口說。
報複到了。
江念塵聽完對方的話想。她又感覺心髒被猛得拽住,明明她已經沒有心髒,可是卻清晰地感受到胸腔沉悶像被堵住的窒息。
“……送你回去吧,你現在太累了。”
江念塵沉默了一會,緩聲說到。
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因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江念塵想。
她并不是不想努力留下來,即使這違背自然規律。
留下的方法如果存在的話,肯定也要付出一些什麼,可能也會因為作為亡魂卻在人世停留過久,以後會遭受一些懲罰之類的。可是,她也不怎麼在乎這些。
如果确實存在這種由她來付出,然後就能留下的方法的話,她絕對會這麼做。
問題就是怎麼留下來呢,她不可能選擇通過利用别人軀體的方法複活,而且如果她不趁這次徹底脫離掌控,隻是暫時破壞這次的法事的話,那她肯定又會被困住,很快就又會有下一次。
循環往複,毫無意義,最終還是會得到和現在一樣的結果。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她其實也有自己的計劃……可是她不能保證,她還沒有想到一定能留在季知言身邊的做法。
如果她成功了,她會來找季知言,可是因為她不能保證,所以她還不能告訴季知言她的想法。
如果讓對方生出期待,最後又不能完成承諾。這也太爛了。
江念塵看着季知言,她吞咽着口水把所有的話語也都咽了下去。她隻是看着對方,看着那雙琥珀色的晶瑩漂亮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因為她變得濕潤,白皙的皮膚微微發紅,不是嬌羞或者其他更粉紅暧昧的原因,這是哭泣的前兆。
江念塵有些手足無措地撫過柔軟的面頰,冰涼的觸感突然掠過被太陽曬得溫暖的臉,季知言眼睫顫了一下。
被突然的涼意弄清醒了,季知言馬上恢複正常的神态。
她擡眼看了看太陽,隻能看見刺目的光圈。陽光下的女鬼看起來更加透明,更加像虛浮的幻覺,季知言隻能通過感受着那一點點觸覺帶來的涼意,确認對方還在這裡,在自己身前。
“好。”
季知言盡量維持着平靜的樣子說,說出口才發現太過小聲,怕對方沒聽見以為她不願意,她又幅度有些大地點了點頭。
這樣刻意的舉動實際上才更顯得她依依不舍。季知言咬着唇,感覺有些口幹,她想要濕潤的水汽來浸濕她。
呼,季知言吐了口氣。她應該學會調整情緒,更平靜地接受一切才對,别再像上次一樣做些引人注目,會讓别人覺得古怪,也讓自己丢人現眼的事情了。
季知言沒再說什麼,再多說也沒有意義。她确實有些太累了,真的需要休息了。她向段清予請了下午的假後,拿上東西鎖好門就要回去。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呢?”
季知言語氣平淡地問到。
“……過幾天就走了。”
“是嗎。”
又是一陣沉默。
沉默變成了常态,對話變得稀奇。為什麼讓關系變得親密如此困難,可是要變回陌生人卻這麼輕松。什麼都不用做,就輕而易舉地變回了不熟悉的關系。
她們漫步到了沈樂予家小區門口。
路上沒再說過話,隻有刺眼的陽光在散發熱量,兩個人都像結了冰,隻能感覺到寒意。
其實她們之間不應該那麼僵硬,她們明明算是和平分手來着,至少季知言離開的那天兩個人面上都裝得很好,就像平常一樣溫柔地笑着,好像季知言隻是要遠行一趟而已。
但那是季知言努力過後才裝出來的樣子,她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心情,根本笑不出來,也懶得裝。
好難看的場面啊。
季知言想到現在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走着,完全無話可說的場景忍不住想到。出于說不出的心思,她偷瞄了眼江念塵,結果發現對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視線交彙着,沉默的氛圍,隻有難以宣洩的情緒在流動。
耀眼的陽光灑下,能看見浮在空氣中的塵埃,這些浮塵在沉寂的空氣中翩翩起舞,可是無人去欣賞它們。
如果她們不是馬上就要分道揚镳的話,這個對視該帶來多麼暧昧的氛圍,可是現在兩人都隻能感受到一種讓人窒息的無可奈何。
這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季知言想着,她打算什麼也不說直接走進小區,隻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
她正打算這麼做的時候,卻突然聽見江念塵的聲音。
“你要保重,再見。”
真是常規的台詞。再見?還能再見嗎?季知言回過頭看着對方,可是對方像被籠在一層陰影裡,季知言别說看見對方眼中的情緒,她連表情都看不到。
“好,再見。”
到了臨别之際還要玩那種鬼魂的花招,讓她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嗎?季知言煩躁地想。說完話以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進了小區。
江念塵現在究竟是一副怎麼樣的表情,有沒有可能有一點傷心,或者是後悔之類的呢。雖然好奇,但是季知言是不可能倒回去問的,反正肯定也得不到答案。
季知言躺在柔軟舒适的床上。
她全身都感到疲憊,太累了,雖然好像什麼事情都沒做,可是總覺得光是活着就太累了,連呼吸都覺得耗力。
本來物質上就過得夠慘了,還要感受情感上的痛苦,讓本就糟糕的生活雪上加霜,真賤啊,自作自受。季知言罵了自己幾句,接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季知言沒再看到過江念塵。
她找了幾天,最後找到了個離咖啡店不算太遠的房子。那房子比一開始住的地方還破,也就租金比較讓人接受。
還是鬧鬼的房子好啊,别的不說至少便宜。
季知言坐在又破又硬的座椅上更加懷念起和江念塵住在一起的時光。
在沈樂予家住了一個星期才搬過來,享受慣了舒适的住所,再住進這裡就像從天堂落進地獄。季知言感慨着人真是享受過舒服就受不了苦了,可是她不可能一直麻煩沈樂予,不管怎麼樣都是要搬出來的。
已經是月中了,還有半個月就真的到冬天了,到時候她就要一個人蝸居在這個破舊的老房子裡度過寒冷的冬季。
明明之前的每一年都是一個人度過的,可是這次卻好像格外凄冷。
努力習慣這一切吧,努力去習慣像最開始,還沒搬家鬧鬼出租屋的生活。
季知言看着掉灰的天花闆毫無幹勁地鼓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