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珞這句話不長不短,語氣平和并無波瀾,但後勁兒卻大得很。
大到風黎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半夜,依然精神抖擻,怅然若失。
窗外的秋蟬似乎火上澆油,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每一聲都像是在風黎耳邊撲騰,從耳廓直通心尖兒,十分不痛快。
她蹭的一下坐起來,渾身上下壓制着煩躁,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你怎麼了?”旁邊的方蕪被風黎的動靜鬧醒,揉着惺忪的眼睛。
宋業家不比韓府,沒有那麼多沒用的空房,隻得騰出來兩小間屋子,添了被褥給他們。
所以風黎和方蕪自然是住一間的。
方蕪睡眠質量一直很穩定,剛剛風黎翻來覆去也沒影響到她,但是猛然坐起來這個舉動,着實帶起一股涼風呼到臉上,給她呼醒了。
風黎側頭看了一眼方蕪,歎了口氣,準備躺下接着睡。
但她又似乎想起了什麼,直接扭過身子,面對着方蕪問:“你不困吧?”
方蕪腦袋懵懵,“啊?”
風黎雖然是抛出問句,但根本也沒給方蕪思考回答的時間。
“正好我也不困,咱們聊聊天。”
“其實,我有點…有點困……”方蕪顯然不想聊天,隻想睡覺。
但風黎卻根本不管這些,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不,你不困。”
方蕪:“……”
風黎不管她什麼反應,單方面開始進入聊天狀态。
“那個,那個…就是吧…呃,你餓不餓?哦,剛吃過晚飯…呃…就是吧……”
方蕪滿臉疑惑:“你到底要聊什麼?”
風黎幹咳了聲:“就是那個,那個…今天你哥……”
方蕪看着風黎這支支吾吾說不明白的樣子,恍然知道了她要問什麼。
“你就是想問我知不知道,我哥說的那個忘不了的人是誰吧?”
風黎立刻道:“所以你知道嗎?”
方蕪道:“不知道。”
風黎瞬間變了臉色:“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們兄妹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方蕪見她這副樣子,微微眯起眼睛:“你好像很在意我哥的事兒……”
“我才沒有!”
風黎幹笑兩聲道:“我就是…就是随便問問。”
方蕪道:“随便問問?”
“對!就是好奇而已!”
風黎說完緊接着又道:“你别扯開話題,你為什麼會不知道?”
方蕪想了想道:“就我哥那渾身散發着‘離我遠點’的氣息,我就沒見他跟誰親近過。”
風黎雖然很贊同她說的,但還是問:“也許是你沒注意呢?”
“不可能!”
方蕪笃定道:“我從小跟我哥形影不離,要真有,我怎麼可能注意不到?”
“那也許是你出生前的事呢?”
“我出生前?”
方蕪開始掰着手指頭算數:“我出生前…也就是十五年前,也就是說…不可能!十五年前我哥才七歲!”
“那也許就是七歲的事呢?”
風黎說完自己都覺得太扯了,尴尬的笑笑:“七歲确實太小了哈……”
風黎洩氣的躺下,白忙活一場,什麼也沒問出來,渾身散發着失落感。
方蕪見她這副可憐兮兮樣子,不禁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你幹嘛不直接去問我哥?”
風黎有氣無力道:“你哥什麼樣你心裡沒數嗎?”
方蕪愣了一會,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道:“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風黎瞬間來了精神:“什麼辦法?”
方蕪道:“酒。”
風黎皺眉:“酒?”
“你沒喝過酒嗎?”
“我待着沒事喝那東西幹嘛?”
方蕪搖搖頭,一副少年老成的語氣:“這酒裡的學問可多了,你啊,對人間這許多事啊,你懂得還是太少……”
“小屁孩兒,好好說話!”風黎聽不下去了,伸手敲了一下方蕪的額頭。
方蕪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兒,嘟囔道:“總之一句話,沒有什麼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所以呢?”風黎看着她:“這和你哥有什麼關系?”
方蕪恨鐵不成鋼:“你給我哥灌酒啊!”
“等他喝醉了,你問他什麼,他不就答什麼嘛,關鍵是,第二天他酒醒就該忘了,你這不就一舉兩得了?”
“你這小腦袋瓜可以啊!”風黎摸了摸她的頭:“對了,你哥酒量怎麼樣?”
方蕪表情僵住。
風黎皺眉。
方蕪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風黎:“???”
“我們做巫師的,從來不喝酒,要有嚴謹的态度,時刻警惕着。”
她說着又道:“而且喝酒誤事,也沒什麼用處,我從沒見過我哥喝酒。”
風黎微笑道:“那你瞎出什麼主意?”
方蕪卻一副很懂的樣子道:“他沒喝過酒,這也就說明他根本就沒酒量,多容易灌醉啊!”
怎麼說這也是個辦法,管它行不行得通,先試試再說。
風黎心裡這麼想着,便對方蕪道:“那你明天去買兩壇酒來!”
方蕪忽然眼神閃躲,随即裝作沒聽見,拉了拉被角準備躺下。
風黎看出來她的心思,立刻拉住她:“不是吧?你缺這兩壇酒錢?”
方蕪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缺。”
風黎翻了個超級無敵大白眼,無語好一陣,她才又道:“你今天去街上溜達,看沒看見牆上貼的告示?”
方蕪想了想道:“你是說那個通緝令?”
自從街頭那具屍體被發現後,消息迅速蔓延,府衙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逮捕兇手的通緝令貼的到處都是,說是蛛絲馬迹都可以上報。
風黎啧了聲,故意拉長聲音:“那個懸賞金額可不低……”
方蕪聞錢色變,眼睛倏然亮了一下,不過轉眼又憂慮道:“咱們雖然接觸過這個兇手,但是目前一點線索也沒有,還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更别說抓住了……”
風黎挑眉:“你在質疑我?”
“也不是…隻不過…哎…府衙的告示可不是随便揭着玩的,稍不小心就惹上麻煩了。”
風黎覺得好笑:“身負唐門追殺令的人,還怕府衙的麻煩?”
方蕪聽到唐門二字身子一怔,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風黎看她這樣子忍俊不禁的咳了咳:“我又沒讓你去揭告示,我自己去,到時候抓到兇手,賞金歸你,要是惹上麻煩,算我一個人的。”
方蕪盯着她,頗有些不可置信:“就為了兩壇酒?”
風黎道:“怎麼?不行嗎?”
方蕪立刻道:“行!成交!”
怎麼算都占便宜的買賣,她怎麼可能不答應?兩壇酒錢,完全是低風險高利潤,方蕪心想着這波是穩賺了。
翌日起早,天剛蒙蒙亮,風黎和方蕪就出門了。
一個去買酒,一個去揭告示,明明都是很平常的事,兩人愣是做賊心虛般偷偷摸摸的。
風黎一心虛連正路都不走了,飛檐走壁的小道拐角亂竄。
不過她這番舉動真是大可不必,畢竟街頭巷尾的告示滿牆可見,随便摘下張就行。
不知道風黎出于什麼心理,一份不夠,接連摘了好些張攥在手裡,這才滿意的回了木匠家。
然而她剛進門就遇到了溫焯,她愣了下,随即把手背後,微微一笑走回了自己屋。
然後她在屋裡轉了幾圈,最終決定把告示全部塞進床褥下面。
不僅如此,她仔細整理後,還叉着腰檢查了兩遍,才滿意的點點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