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紙伴随着禮炮聲在天空中炸起,跑道上正上演着吹奏部的遊行演奏。剛剛還被凜驚人的球技吸引的路人很快又被那一頭引了過去。
我拉着凜沿着草坡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往前。
凜去年就來過我們學校的春日祭,早就見識過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按他的說法,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如果不是我也邀請了冴,這時候的他大概已經在球場自主練習八百回了。
“你剛剛和人吵架了?”
我牽着凜走到角落的樹蔭下,少年突兀地問道。
一陣風恰巧吹過,耳邊回蕩起樹葉搖曳的沙沙聲。
“……你都聽到了?”
想起剛剛嗆咲美時說到糸師兄弟,雖然不是什麼壞話,但是當着本人的面說自己不在意他們……頗有種當面說人壞話的背德感。
我的呼吸稍微亂了一下。
“沒有。”
凜搖搖頭:“離得太遠聽不見,不過我看到那個人似乎要對你動手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拉着的手被少年的急停一把向後帶,曾經需要照顧的弟弟在不經意間似乎長大了許多。
隻聽他态度強硬。
“女生之間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隻要你說我就幫你。”
凜語氣冷冽,聽上去一點都不像幫忙的,倒像是要吃人似的。
“怎麼幫?你難道要打她嗎?”
這讓我忽然想起遠在天邊的士道龍聖。
還在「Blue Lock」時凜臉上就挂了彩,當然士道身上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個兩個人在集訓的時候就沒少幹上吧。
這是打架上瘾了啊。
見他沒否認,甚至還想點頭,我氣不打一處來。
用另一隻空閑的手往他腦袋上輕輕一敲。
“暴力絕對禁止!這件事小凜不準摻合,我自己會解決的。”
“哦。”
凜揉了揉腦袋,眼神又變回從前的澄澈。
被訓斥的少年手指摳了摳臉頰,抱着小熊不再說話。我靠在樹幹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麼,隻好假裝若無其事地翻看着手機。
小光和早川二人都被班級活動給絆住腳,二人在群裡紛紛道歉,說明下午一定會來參加比賽。
果然,沒了小光和早川兩個主力,現在的足球社,别說是進軍全國了,連将凜攔下來都很困難。
當然這也不排除凜很厲害這一因素。
隻是這樣一來,沒法激發鬥志的比賽大概率是沒辦法将壞甜心吸引出來了。
擡頭望着從樹葉間隙流出的依稀陽光,薄薄的葉片在光芒的照耀下露着深綠的莖葉脈絡,樹上傳來新生雛鳥的啼叫,悠閑惬意。
雖然很不合時宜,我還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個……”
凜學着我的樣子,也倚靠着樹幹。
“你先前問我,關于哥哥的事,回去之後我仔細想過了。”
葉片在眼前飄落,周圍仿佛安靜了許多。
很意外凜會在這個時候主動談起冴的事,而且還不帶任何情緒,我瞬間從懶散的姿勢中站了起來,有些錯愕地看着他。
“沿着他跑過的海岸,我又重複跑了好幾遍,想着這樣做或許能稍微了解一點他的想法……”
凜開始自顧自地向我傾訴。
操場那頭鑼鼓喧天,而我們站着的位置偏僻又不起眼,冷冷清清,就像是兩個世界一樣。
還真是适合當樹洞的氛圍呢。
“U20的時候,我确實赢了哥哥,但是那是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充滿破壞性的踢法。”
他靠着樹,垂眸落在懷裡的小熊身上。
破壞性?
聽着凜的傾訴,我想起了少年與冴比賽時面目猙獰,口水直流。
那會兒我還當是他體内的壞蛋在作祟,原來他自己也意識到不對勁了嗎。
很想插嘴問問這到底怎麼回事,但他難得沒有在為冴的事情鑽牛角尖,我決定還是不要打斷他,耐心地将他的話聽完。
“哥哥那時對我說,是潔喚起了我的本能,那種東西,就是我的本能嗎?哥哥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嗎?”
嘴裡喊着「哥哥」的凜看上去很平靜,他低頭盯着地上晃動的樹影,淡淡地開口。
球場上的那番表現我也是有目共睹的,爆裂,極速,破壞性極強,這些恐怖的感覺組合在一起十分吓人。
可相反地,如果将它變成武器,那将是令人安心的強大。
“……”
對凜突然對坦白,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忽然間,歌呗的話在腦中響起。
「壞甜心不意味着壞事。」
即使心靈之蛋被打上叉,那也還是心靈的一部分。
與哥哥同行?
不,凜的夢想,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壞蛋沒有對凜造成負面影響。
不,或許已經造成了。但是這對于凜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想到這兒,我心底一沉,開口道。
“冴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小凜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赢過冴的。”
小時候的我讨厭足球,除了冴過于自傲的天才光環,球場外不停打量的視線,永遠追不上的球……還有一點,踢足球總是會很痛。
不管是過渡呼吸給肺部帶來的負荷,還是為了攔下球而用身體接住傳來的重擊,這些疼痛對于我來說都是不好的東西。
而凜不一樣。
“凜是特别的。”
當一起坐在草地上看冴比賽時,當凜一個人朝着球沖過去時,他完全不懼怕這樣做身體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我就知道,凜和我是不一樣的。
春天已然來臨,樹尖上不知不覺間冒出了無人察覺的新芽,相比到了夏天,它們一定會成長為更加茂密的葉叢。
“小凜能有着去破壞一切的信念,這是很需要勇氣才能做到的。所以,遵從本能地踢球吧!”
我一掌拍向旁邊的樹幹,樹幹紋絲不動,我的掌心卻微微發麻,可我越說越來勁兒,全然不覺自己徒然激動的心情。
“将本能磨練地更加精湛,更加強大,總有一天……”
能夠直面自己的欲望,接納自己的負面情緒,這可是十分了不起的力量!
忽地,一聲輕笑将我剛要上揚的情緒打斷。
“幹,幹嘛那副樣子?”
“不……不,我隻是……”
凜捂着臉,肩膀靠着樹幹不停顫抖。
“好奇妙,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和星滿聊關于足球的事情。”
“啊?以前我們沒聊過嗎?”
我收回吃痛的手,一邊揉一邊抱怨道。
“不是,我隻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星滿說教。”
“……”
我内心翻白眼。
我之前又不是沒訓斥過凜,完全是他自己不長記性,滿腦子的哥哥哥哥,壓根沒把我的話放在眼裡。
“你啊……”
剛想開口糾正少年錯誤,卻看到凜将擋住臉的手放下,抱着肚子笑得合不攏嘴。
我愣了一下,少年眼角微微彎着的模樣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沒有與哥哥的争執,沒有被周圍環境的教條束縛,也沒有在勉強自己闆着一張臉,最純粹的那個凜。
這樣的他就像個孩子。
一個天真,如夏日般明媚的孩子。
“星滿變化真的很大。”
“變化大的人是凜才對吧。”
那雙綠色的眼睛在樹蔭下一閃一閃,像是不小心掉落在深水中的寶石。
很亮,很亮。
我不由地跟着那雙漂亮的眼睛一起笑了起來。
這還是距離冬天的争吵後,第一次看到凜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