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甜又頂着黑眼圈下樓。
邱昀坐在餐桌前給老父親疊報紙,一張一張單獨折成四方塊放到父親手邊。
邱甜喊了一聲早。
老父親是沒任何反應的,隻顧着看電視喝牛奶,倒是邱昀擡頭看一眼,“你這憔悴的黑眼圈是因為擇床,還是想到發愁失眠?”
“我怎麼會失眠!”
“那就是擇床,你知道擇床的解決方法是什麼?”邱昀一早上給她挖坑,“那就是把自家床睡習慣,邱甜,多回家睡覺,保證不再失眠。”
敢情在這等她呢。
邱甜見她爸跟老頑童似的,隻盯着電視看,心裡一酸,“我這幾天就不走了,就在家。”
“這可是你說的,來,把剩餘的報紙疊成四方塊,再摞到一起給爸爸,就像我這樣做。”邱昀給他示意,說完就起身要出門了。
邱甜還想問報紙不鋪來看,怎麼還要一張張疊成小四方塊,她爸轉頭就拿起一四方塊報紙折起紙飛機,折完嘴裡“哈”兩下丢出去。
紙飛機落到邱昀腳邊,他低頭撿起也“哈”兩下再丢回來,他爸能樂得在位置上拍手。
邱甜瞬間被驚到,眼底跟鼻尖迅速泛酸,她捂住嘴不知該說什麼,内心好難過。
“返老還童罷了。”
“邱甜,你得學會面對。”
邱昀摸摸她柔軟的發,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擦眼淚。
“你不是說想我當爸爸嗎?其實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當爸爸的爸爸,他起初會短暫的認錯人,有時候還會錯把我認成你,而後清醒過來,也記不得之前發生的事。”
“對不起,我好像很任性。”邱甜捂着眼不敢看他們。
邱昀歎口氣說:“家人之間不需要道歉,現在該你陪他玩了,小孩嘛,好哄的。”
就像小時候自己跟自己玩,爸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停的疊紙飛機,後來不止折起報紙,還有不同顔色的彩紙,五顔六色的飛機在屋内飛來飛去。
但她爸爸很快樂,拍手、歡呼,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直到輪椅底下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邱甜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管家和男護工已經沖過來推他離開。
原本淺色的地毯顔色加深,沿路推過去的木地闆上也留下一串濕痕。
邱甜慌亂起身,看着管家推父親去往一樓的卧室,傭人也熟練的拿起清潔工具擦地、換地毯。
她呆楞着,眼淚奪眶而出。
她不知道怎麼描述此刻的心情,仿佛心上被打了一槍,她想放肆大哭,卻得忍着,直到邱昀給她打來電話。
“管家告訴我爸爸已經再次出現失禁,我想得約張醫生過來看看了,至于是加大藥量,還是送到專業的療養院照顧……”
“為什麼要把他送走?就像當初把我送走一樣嗎?他不是累贅,難道我當年是你們的累贅嗎?”
邱昀電話裡沉默了。
邱甜哭着說:“可以請專業的護工,我也會回家照顧他,為什麼要送走呢,邱昀,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我是在跟你商量,畢竟世界不能圍着他一人轉,我們總有自己的生活。”
“我讨厭你!”
邱甜拼命忍住眼淚,因為他爸又被推出來了,沒有了剛才活潑的孩子氣,變得清醒,像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了。
邱老頭看着她就笑,“甜甜,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想吃什麼就跟管家說,要不要把山海樓的師傅請回家,醉鴨,你最愛吃的!”
邱甜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枯木一樣的手指上卻留着彩紙的粉痕,“我吃什麼都可以,你想吃什麼,爸爸?”
“我也都可以啊。”邱老頭前一秒還正常,後一秒開始說胡話,“你哥也不知道回來沒有。”
“他去公司了,晚上才會回來。”
“啊!那煙花秀怎麼辦?煙花秀是要給甜甜準備的啊,我的甜甜去哪了?小姑娘,你看到我女兒了嗎?我女兒可乖了,她叫甜甜,你叫什麼?”
邱甜瞬間逼紅了眼眶,她邊哭邊說:“爸爸,我是甜甜啊,我就是甜甜啊。”
“你這小孩怎麼亂認人啊!我女兒才十歲,你這都多大啦!”
“爸爸,爸爸……”眼淚落入唇間,苦澀蔓延。
“爸爸……”他也鬧起來,雙手揚起,胳膊亂揮,差點打到邱甜臉上,“我的爸爸呢,我要跟爸爸出去玩,小姑娘,你看到我爸爸沒有?我爸爸要跟我一起折紙飛機,還說要給我準備醉鴨,我最喜歡吃了嘻嘻……”
邱甜再也呆不下去,她踩在散落的紙飛機上,腳下打滑,幸好扶着椅子才沒摔了,她轉身看她爸,又變得安靜,手上丢着紙飛機,因為盤旋太久而高興到拍手。
她沖回卧室哭了好久,邱昀回來叫她吃晚飯,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坐在窗邊一下午。
夕陽落在腳邊,不遠處響起鳥鳴。
她的臉上全是淚痕。
邱昀歎口氣坐到她身旁,共看窗外的夕陽慢慢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