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那時将直面妖物。”
這話不是他說的,長廖轉頭詫異看向那開口的女子,那個和淩劍一起的女子。
楚清妍面色坦蕩,把剩下的話說完,“到那時我們可能都會死。”
“但是,”她笑了一下,“人魔兩界将得以保存。”
好像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畢竟都已經成仙了,還管什麼人不人、魔不魔的,但她知道這群人會答應的。
因為,他們當中大部分和她從同一個地方而來。
而那個地方,有他們想守護的人。
那個提問的仙人聞言笑了,“如此,還算劃得來。”
他提起劍,帶着笑離開此地。
楚清妍看着他,後來才知道這人是太元宗南宮承,南宮凝燕和南宮凝天那個早早飛升的爹。
有人離開,後面的人也慢慢離開了,不管他們如何想,此事已成定局。
淩劍小心翼翼牽着楚清妍下來,一雙眼溫柔注視着她。
“小心腳下。”
楚清妍攙着他手,雖然覺得這麼點路不至于小心翼翼,但對于他細心的呵護還是很受用,一雙眼黏在淩劍的面容上,怎麼也離不開。
如同蜂蜜一般甜蜜的氛圍在二人之間蔓延。
一直在等着他們二人卻被熟視無睹的長廖忍不住清咳兩聲打斷。
“之後我們将會在人魔兩界修道者中降下啟示,告知他們天妖封印一事,如此是否還要修道也由他們自行決定。”
“唉,天界通道封閉之後,便再沒有飛升,也沒有修練一說了,人魔兩界的封印淡化,人界和魔界将趨于一緻。”
他感慨着,有些話在諾大的仙界竟找不到人說,也隻能和這個被仙尊選中的人念叨念叨,畢竟他也是被仙尊選中,想來……
長廖看着遠去的,黏糊在一起,簡直讓人分不清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背影,一肚子感慨咽回肚中。
……
他還是找仙尊去吧。
五百年的時間彈指流逝,天妖封印裂了。
天妖封印比預計裂開的時間提早了三百年,浮白仙尊緊急關閉仙界入口。
衆人站在黑黢黢的天淵山前,看着那山體裂隙迅速擴大。
山體分崩離析。
妖物如脫缰野馬橫沖直撞,身軀遮天蔽日,衆人擺起陣法,擺好劍勢。
陣法并不能阻止妖物多久,很快妖物便沖破法陣,沖着人群而來。
鮮血迸發,分不清是仙人的血還是妖物的血。
戰鬥持續了十天之久,楚清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睜目看去。
戰鬥從天淵山開始,遍布整個仙界,她現在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了,隻知道在一座仙山上。
整個天界鮮紅暗紅一片,原本黑漆漆醒目的天淵山也融在鮮血密布的仙界裡,現在的仙山都一個樣,分不清明。
1,2,3……6,包括自己7個,心裡有沉了下來,之前數的時候還有10個,剛剛一場戰鬥下來,又死去3個同伴。
心情有些沉重,記得一開始自己身邊至少70人不止,現在隻有6個了,損失慘重……
不過妖物也死了大半。
口中血腥味四溢,她舔了舔牙齒,吐出一口血沫。
轉目看到了淩劍,淩劍持着黑劍,身上臉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别人的血,不過還好,還活着。
六個人當中除了淩劍,其他都不認識。
淩劍也看到了她,笑了笑,似乎是想安慰,卻不想一笑大概是牽扯到了某處傷口,好好的笑頓時龇牙咧嘴起來。
再配合他滿臉血污,活像惡鬼,一點也不好看。
可她還是緊緊地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看進心裡去。
看一眼少一眼,她想。
想把淩劍的樣子牢牢記住,最好刻進骨子裡,再也忘不了,可妖物卻不給那麼多時間,新的一波攻擊又來了。
血流成河。
跟山一樣高的黑色妖物,揮走了她的劍,一腳把她踹到地上,重重踩了過來,面對跟她人一樣大的腳印,楚清妍再也沒有力氣逃開,她的腳好像斷了。
喘着粗氣,看着像是命運一樣的腳壓下來,心裡卻是一片平靜。
這一世她有親人朋友愛人,怎麼算都不虧。
可是沒死成。
淩劍将她拉開,抵擋妖物攻擊,她眼睜睜地看着淩劍的龍淵劍刺傷了妖物的一隻眼,然後妖物抓住了他,雙手扯着他……
一切動作都好像慢了下來,淩劍的兩半身體從空中落下,血如同雪花飛舞,飄落在她的臉上,輕的讓她一點感覺也無。
她紅了眼,哆嗦着摸起劍,沖着那怪物沖過去……
粉紅的桃花石掉落在地,像一朵真正的桃花那樣,飄零在泥裡。
十五天後,仙界一片血紅,連天空都是紅的,華美的宮殿、奇幻的仙山,清澈的湖水,都統一成了一個顔色———暗紅。
仙界沒有了其他顔色,沒有人,也沒有妖物,隻是紅彤彤的一片。
瑤華池的水也是血紅一片,原本碧綠清澈的水似乎化做了一場大雨落到了人間,魔界。
“怎麼下雨了?”小二想關起窗,卻被客人制止。
幾個文人墨客故作風流揮着扇子,看着細密如牛毛的雨,欣賞不已。
“時覺兄,我們便以這雨為題如何?”
“好,我也正有此意。”
田間勞作的農人不把這小雨放在眼裡,繼續鋤着腳下的田地,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泛起微笑。
雨下得大了起來,順着屋檐濺落在水坑,砸開朵朵水花。
紮着兩個小辮的童子玩心大起,光着腳用力踏進水窪中,濺得褲子衣服一身水,最後在娘親罵罵咧咧的聲音中揪了回去。
遙遠處,蒙了灰的樓棟在雨水下沖洗得煥然一新,似乎隐約可見當年修仙界第二宗門的氣派。
有人從人間來,歸故裡,撐着傘,看着人去樓空的樓閣,忽地淚流滿面。
“師傅,怎麼了?”身邊跟着的藥童不解,連忙去扶自己白發蒼蒼的師傅。
師傅說要回家,要見家人,到了這裡卻一個人也沒有。
魏茹蘭不語,隻是一味的流淚。
她本想着自己成了凡人後,看着師門一個個飛升也不失為幸事。
誰知到頭來卻是要她送他們一程。
“啊——啊———”
藥童吓壞了,隻見師傅顫抖着手捶着胸口,兩隻手哆嗦得拐杖也拿不住,趕忙放下藥箱,兩隻手扶着她。
“師傅,您怎麼了?别吓我呀……”
被巨痛襲擊得說不出話,隻能發出最原始的吼叫,她甚至不知道這具衰老得拿不住筷子的軀殼裡是怎麼能發出如此聲音。
痛苦的哀嚎傳到屋頂便被淅淅瀝瀝的雨聲蓋住。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把一切聲音都覆蓋住,天地間隻能聽到這場雨,這場無盡大的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