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文莺提議的銀杏林聚會後,姬雲绮去試探着問李明玙:“哥哥,下月京郊的銀杏林該從綠轉黃了,陪我一起去賞景呀。”
“銀杏林?”李明玙轉頭睇着坐在一旁的姬雲绮,思緒又神遊穿梭到了十多年前。
姬雲绮自小就是個好動又總是充滿好奇心的性子,聽旁人說了京中什麼好玩好看的地方,她總想着也要去瞧上一眼探探真假,但她又總會拉着李明玙一起去。
有時他課業繁忙會認真思索一番是否要答應,但姬雲绮似是打定主意所有有趣的事都要李明玙與她一起參與似的,一旦他出現遲疑,她就立馬開始撒潑打滾,或者瞪着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裝得可憐兮兮盯着他。
執着到似乎要把這些共度的趣事當成烙印烙在他身上一般,讓他一瞧那些熟悉的情景就會想起她。
他那時便覺得這種感覺有些奇異,卻不排斥,所以每到這般時候他都順了她的意,陪她一起去了。
而這銀杏林,記憶尤深是因為每年他們都會去,還發生過不少趣事。
回憶到這,他确實也想去瞧一瞧十年不見的銀杏林是否一如當年,所以有些高興地回她:“我也許多年沒瞧見過銀杏林了,不知景緻可有改變。”
姬雲绮見他也有些期待,于是補了句:“前些年文莺在那林子中修建了别院,時常去那邊聚會玩,她邀請我們下個月一同去呢。”
他神色一僵,有些怔愣:“還有旁人一起嗎?”
姬雲绮緊緊觀着他神色:“是呀,沒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陌生人,就是幾位密友。”
李明玙突然露出猶豫的神色,他雖是挺想去的,可不是隻有姬雲绮陪他,而是有旁人,他如今在旁人眼中依舊是個棄子,風光不再,模樣也不如當年俊美,他怕旁人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他,讓此時風光的姬雲绮嫌棄這般差勁的他。
姬雲绮觀他這般面帶微微愁容地猶豫着,便知文莺猜得不錯,他果然是介懷的,介懷旁人隻把他當棄子,全然忘記了當年那位驚才絕豔的少年郎。
她打定主意要打破他這般自卑的心态,于是又重拾當年那百戰百勝的技能,擡手揪住他的衣袖就搖晃起來:“哥哥,陪我一起去呀,我與他們同樣多年不見都有些陌生,你去了可以給我壯壯膽子。”
李明玙一見她這樣,就知她又開始耍橫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何況他也猜測姬雲绮許是想要他得以散散心,不再把自己憋悶在府裡胡思亂想。
于是他微微歎了口氣,點了點她鼻間:“我答應你,瞧你這架勢,我不去你怕是得日日變着法子磨我。”
姬雲绮瞬間一臉得逞會與他對視,變臉之快,堪比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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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接近初冬,氣溫比之前更寒涼了些,日夜溫差有些大,姬雲绮抖開了披風給李明玙披上,然後往他手裡放了個手爐,帶上兩隻遊隼夫妻就要出門。
結果在二皇子府門外碰見來找李明玙的六皇子,想起這小家夥也甚是喜歡去探索一些有趣之處,于是李明玙順便捎上了這位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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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瑟瑟,馬車出城後一路不徐不慢地往京郊走,因為一旁的一大一小兩兄弟說要欣賞一番沿途風景,杜平便把馬車駕得緩慢平穩。
姬雲绮有點無語,南疆不下雪,她見慣了樹木林立的景象,倒不甚稀罕,不過南疆常綠,少有這般見證樹木落葉迎冬天的機會,于是她也湊過去窗外瞧了一番。
此時的林間道路遍地鋪滿枯黃落葉,被寒涼的風吹起來打着旋搖晃而起,随後又落下,擡眸往上瞧去隻見連綿一片高聳的樹上皆已大部分成為黃葉,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地照射到路上,地上的影子交錯而動,如在看皮影戲,倒是多了些風趣。
“北岐多平原少樹林,這般景象是不常見的,如今觀賞一番,甚是歡喜。”
姬雲绮循着聲音看向李明玙,他此時有些貪戀般注視着外頭不轉眼,正巧溫柔的陽光照到他帶着笑意的臉上,讓姬雲绮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溫馨感。
然後又聽見他輕聲說了句:“我終于是回來了。”
聲音輕到随風而散,但姬雲绮聽得清晰,她聽出了他因為确認了自己的處境而感到安心,到了此時她才明白,他一直恍惚自己是否身處夢中,如今才歸于實處,如同獨木舟不再彷徨。
姬雲绮沉默片刻,不動聲色地擡手覆上他冰涼的手。
熟悉的暖意讓他的目光終于從窗外收回,回眸與她對視,此時他眉開眼笑,眼眸彎彎,嘴角高高揚起,如此無憂的笑意,如同溫室内的嬌花般昳麗。
而後他又轉過頭面向窗外,微微擡頭,閉着眼睛保持着笑意任那不甚溫柔的風吹在他臉上,額頭邊上的稀碎毛發随風飄揚,眉宇間的憂郁感竟也似随風而逝。
姬雲绮瞧得挪不開眼,好一個眉目如畫的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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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莺聽見馬車轱辘聲便迎了出來。
果然是姬雲绮,再一瞧李明玙,他正笑意盈盈地把六皇子李明澤抱下來,文莺一瞧他這與上次偶遇大不相同的笑意,不似那時如同戴着遮不住憂郁的劣質面具。
于是文莺快步走過去戳姬雲绮手臂,一臉得意地睇着姬雲绮,小聲邀功:“我說吧?你瞧他這才走過了一片林子便已開懷不少,憋在府裡怎可行?”
姬雲绮回眸督了她一眼,被她這俏皮靈動的樣子逗得忍不住掐了下她臉頰:“不愧是博覽群書的才女。”
文莺頓時驕傲得哼了一聲,然後轉頭與李明玙說:“你來得正巧,徐之鑫還嫌悶沒人陪他下棋,早年便聽聞二皇子棋藝了得,你們定要好好較量一番。”
别院背靠山而建,山上的銀杏此時已然成為黃色樹葉,連綿一片如一座金山,山上有一條細細流淌泉水的的小溪,建别院時他們稍作改變,把泉水引入旁邊的水池中,清澈見底,迎着陽光波光粼粼,别院在稍高處,站在庭院以及客房中也能把這方美景欣賞得徹底。
姬雲绮一路被文莺挽着手臂挨在一起走,這景觀美得她心生羨慕:“你可真會選地方,太美了吧。”
李明玙牽着李明澤的手跟在她們身後,同樣被這景觀震撼到挪不開眼。
靠近庭院時聽到從裡面傳來陣陣的喧鬧聲,而等他們出現在門口時,那熱鬧聲瞬間銷聲匿迹,衆人都轉頭望着他們。
觀察了下裡頭的人,都是幾位從前要好的小姐妹,她笑眯眯地打起了招呼:“許久不見,諸位怎的越發的如花似玉了。”
幾位小姐妹頓時喧嘩起來:“好你個雲绮!自己一個人在南疆快活,書信都不給我們多寫寫,還當你忘了我們了呢!”
“哪呢!我可是幹正事的,這不是忙了幾年都還記着你們這些個貌美如花的小姐妹嘛!”姬雲绮習以為常地哄她們。
她們早聽聞姬雲绮在南疆也是行軍打仗,與她們這些被教養得循規蹈矩的淑女不同,她總是那般肆意,見識的趣事可比她們要多不少,于是一把趕走徐之鑫,讓姬雲绮加入一起邊玩葉子牌一邊跟她們閑聊。
姬雲绮見徐之鑫帶着李明澤去棋盤處,便把兩隻遊隼放出去玩耍,自己就留在庭院中與小姐妹們叙舊。
她們圍在一桌上玩起了葉子戲。
但姬雲绮在南疆這幾年總是跟着父兄出城迎戰,少有閑時玩這些,便也生疏了,于是被這幾位圍攻了,輸得一塌糊塗。
她這邊苦哈哈地擺出一張牌,結果文莺一把打出一張大牌把她捉了,姬雲绮頓時哭喪着臉:“太過分了,我懷疑你們在合圍我!我都輸了幾頓飯了。”
她們頓時哈哈大笑,這邊的笑聲還引起了不遠處的六皇子李明澤頻頻轉頭瞧他們,他正坐在李明玙懷裡學着下棋。
李明玙見狀便問他:“你也想去她們那邊玩嗎?”
那邊一個個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李明澤覺得自己不太好湊過去,于是搖了搖頭,又興緻勃勃地學着在棋盤裡布局。
李明澤這一問,幾位小姐妹聞言便把目光轉向他們,卻見徐子鑫微蹙着眉,神情如臨大敵,反觀李明玙嘴角噙着笑意,從容地教着六皇子布局。
文莺頓時幸災樂禍:“哈哈哈,這些年徐子鑫的棋藝在京城裡可算是小有名氣的好手,竟被二皇子給鎮住了。”
姬雲绮也在觀察着李明玙狀态,他似乎挺開心的,半點不見拘謹,他此時心思都在棋盤裡,便也沒閑去胡思亂想自我内耗了。
文莺說得沒錯,得出門打破他的自我孤立狀态才行,于是她感激地轉頭與文莺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