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羽審視了陸九昭一番,随即說道:“我是沅丫頭的舅舅,今日不問你文韬也不問你武略,隻三件事,你得如實作答。”
得知他身份,陸九昭立即恭敬拱手:“舅舅請說!”
“若是她日後身處險境,你當如何?”
“以命相護,生死不離。”
“若有一日,她容顔不再,你怎麼待她?”
“年華雖老,此心依舊。”
“若她染疾在身,纏綿病榻,你又作何打算?”
陸九昭聞言神色微變,随後看着杜明羽,鄭重地回道:“尋良醫,問良方,伴她左右,不離不棄。”
杜明羽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後說道:“你既已許下承諾,說了就要做到,在場這麼多人可都是見證。”
“男子漢大丈夫,絕無戲言。”
杜明羽見和其他兩個舅舅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随即蔣安沅的一個表哥又上前,想再說幾句,誰知蔣安衡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拉着他往旁邊拽:“姐夫,我給你攔着,你快進去!”
陸九昭見狀,帶着人就往裡沖。
杜明羽見“城門”失守,無奈道:“大舅子放水,小舅子投敵,沅丫頭,你這新娘子是留不住了!”
衆人至中堂,行過奠雁之禮,又見十來個侍婢擁着蔣安沅出來。
蔣安沅以扇遮面,同陸九昭站立堂前。
蔣晟端坐正中,喝完新婿敬的茶,同新婚夫婦說了幾句,二人便叩首拜别。
出了府門,侍女們往花轎裡外撒了些五谷、豆、錢,然後才扶着蔣安沅上了轎。轎夫按照習俗沒有立即擡轎,而是索要了一番利市酒錢後,喜樂三奏,才起了檐子。
轎中的蔣安沅眼眸半垂,素手疊于膝上,撥弄着扇柄,眼眶微紅,臉上的淚痕也未幹,笑意卻在眉眼間泛漾開來。
朝雲、月雲兩丫鬟在轎外怕她傷感,靠着窗邊說哭妝花了就不好看了,一會兒問她熱不熱,一會兒問她渴不渴……有這兩丫頭在,蔣安沅倒覺得不難打發時間。
迎親隊伍緩緩行進,一路儀仗旌旗,鼓樂頻吹,風光耀人,街頭巷尾的行人紛紛駐足圍觀。
而在街邊茶肆的二樓廂房内,一錦衣男子獨自伫立窗邊。
他眼睑微垂,目光緊緊追随着那頂花轎,面上并無什麼表情,似乎外面的喜氣熱鬧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什麼波瀾,可雙手還是不自覺地握緊了窗邊的木欄。
那花轎漸行漸遠,喜樂聲也漸漸模糊,可他的目光依舊望向那頂花轎。
在他身後的侍叢試探着開口:“主子,三殿下和四殿下都去了國公府賀喜,咱們要去嗎?”
錦衣男子沒有立即回答,直到迎親隊伍消失在街頭,他才緩緩開口:“回府!”
國公府門前,幾十個侍女叢仆早已列隊等候,待迎親隊伍一到,紛紛擁了上去。隻見幾個侍女端着喜盤又在花轎外撒着五谷、豆、錢,随後傧相①喝禮:“請新人下轎!”
蔣安沅扶了扶頭冠,移步出了轎子,手上接過陸九昭遞來的紅綢帶。她垂着眼沒看他,卻聽得他柔聲說道:“跟我走。”
“鸾鳳和鳴日,仙子下瑤台。牛郎牽織女,攜手度百年。”
伴着傧相的吉祥話和鼓樂,兩人由着十幾個手持蓮炬花燭的侍女引路,緩步進了府門,行至中堂,跨過馬鞍,步入喜堂。
司禮官高聲唱和,拜了天地、高堂,交拜夫妻,随後又聽傧相高聲請新人移步:“喜氣盈門賀新郎,仙女仙郎共成雙。紅袖添香天作合,步入洞房并鴛鴦。”
蔣安沅被牽着進了新房,衆多親友也都跟着過來看熱鬧,屋裡頓時人擠着人。
幾個丫鬟捧着金錢彩果往床上撒,一邊撒一邊還說着吉祥詞,說完傧相唱道:“伏願撒帳後,夫榮妻貴,熊夢呈祥。”
随後兩侍女敬上了一簋(guǐ)②羊肉,兩盞清酒。
又聽得傧相唱道:“共牢而食,合卺而酳(yìn),夫妻一體,同甘苦,同尊卑。③”
陸九昭夾了一塊羊肉喂給蔣安沅,随後自己也吃了一塊,吃完便喝了合卺酒,喝完酒杯一仰一覆置于床下。
陳景年高喊:“行之,這酒美不美啊?”
陸九昭:“美!”
陸景年又道:“九淮,你不問問你哥,是酒美還是你這新嫂子美啊?”
周圍的人跟着起哄,陸九淮也實誠,真的問了他哥一句,是酒美還是嫂了美。
陸九昭看了眼蔣安沅,笑着高聲回道:“當然是你嫂子美!”
衆人哄笑之餘,傧相又唱道:“侬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绾作同心結。④”
唱畢,月雲上前來,别剪了兩人的一縷頭發,再用紅繩系着放進一個錦盒裡。
各種禮儀都弄完後,衆人起哄讓陸九昭去席上喝幾杯。陸九昭向蔣安沅靠近了幾分,低聲說道:“等我回來!”說完便由衆人擁着出了房門。
待衆人走後,蔣安沅才将團扇放了下來,松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是一片漆黑,蔣安沅端坐在床邊,望了望外邊,問了句:“外面的酒席散了嗎?”
朝雲聞言往外間走了一趟,不一會兒回來答道:“還沒有。姑娘渴不渴,我給姑娘倒杯茶。”
蔣安沅摸了摸肚子,嘀咕道:“你姑娘倒是不渴,隻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