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中午。”
“今晚就能都準備好。”
“逛了兩個小時了,真有必要嗎?”司煙手上拎着的大小袋子已經連成片像是一件蓬蓬裙,整個人的精氣神好像被抽走,每走一步這些硬紙袋就要嘩啦作響,像是個窮途末路的武士。
“很有必要。現在隊裡沒假,軍需官又不會買,我得好好給她們挑挑。”柳挽溪上下打量一番司煙現在的狼狽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就拎這些了,多的都讓他們直接送駐地去。”
“姐,你怎麼讓人家拿那麼多東西。”迎到基地外來接的副官遠遠看到司煙從後備箱一個個袋子挂到身上,一下子就明白了柳挽溪的心思,輕輕數落一聲就要上去幫忙。
“诶,幽沁,你可是我的副官,胳膊肘不準往外拐。”柳挽溪挽着戴卿黎向司煙眨眨眼,自顧自離去,“這次我可是收了好些雲夢來的東西,軍需那邊置辦不好你們緊缺的東西,便由我來置辦,快跟我到後勤去,幫你的小姐妹們掌掌眼。”
這一刻,司煙默默在心裡定下了未來的副官招聘标準之一:體壯如牛,吃苦耐勞。
“少帥,怎麼自己拿回來這麼多,讓他們送來多好。”秦秉終不知從哪鑽出來,快步上前就要接過去司煙身上這些大小累贅。
“别别,有事說事,我得送佛送到西,出一根毫毛的差錯,我都得腦袋大。”司煙一邊保持平衡一邊忙躲開秦秉終。
“他這樣的也挺好,不行,我得找個更好的,不一定比他帥,一定比他牛。”司煙快速的打量秦秉終一番,心裡暗暗把秦秉終和自己想象中的副官形象對比起來。
“少帥,沒别的事,就是孟将軍醒了,想約您見一面。”
“知道了,我先把這些放下,你去給孟将軍回話吧。”
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孟方望着窗外高聳林立的大廈,晚霞被割成幾塊,光暈在幕牆之間穿梭,殘陽的最後一抹紅暈鑽進交通線的警示光裡,刺目卻被窗上浮起的濾光膜篩去,夢幻,也有些光污染。
“将軍,少帥到了。”秦秉終将司煙帶進來,見孟方沒有反應,向司煙點了個頭就自顧自退出去了。
“少帥,聽貫呈跟我講,他們能安安穩穩的撤出來,是你和柳小姐殿後。”孟方始終看着窗外,不知在看什麼,聲音也沒有起伏,淡淡的飄來,散在耳邊,“在我昏着的這一天,我覺的出來,貫呈想了很多,你們應該也談過了。少帥别覺得他笨,他這人,面上永遠石頭似的,裡面化成沙子了,也得挺着石殼子。”
“少帥應該也覺得,我是個牆頭草,方某勢大,骨頭就軟下去了,柳家興勢,我便倒了過去。可一朝遭難,我羽翼剛剛豐滿些就搞獨立。”孟方看着還算繁榮的城市,看着窗外能看到的繁華,不知覺掉下兩顆淚,“少帥在遷夢逛過嗎?”
“有見到毫無人權的奴隸嗎,有遇到頤指氣使的地主嗎,有蠻不講理的軍老爺嗎?”孟方在病床上向上坐了坐,把腰挺直,眼睛裡亮起些不一樣的神采,“這些年,我做不到讓群衆過上叛亂前的日子,卻也和鄭福一起,把那些混蛋都攔在了外面,老百姓生活都困難了些,卻沒人真的餓死,也沒人被逼到去當奴隸的地步。方千秋他們把多少人的心氣都折了,可我敢說,我這的一方百姓,還是那種永遠不會賣身為奴的性子。”
“我知道鄭福不單純,是個投機分子,甚至連阙在他的治下和那些雜種沒什麼兩樣。但是現在的遷夢,從行政體系到經濟體系,沒他在朝内的投機倒把、左右逢源,早該被方千秋全盤滲透了,就算是現在,遷夢的全套行政體系,絕大多數還是在北方艦隊時,柳将軍任命的舊人。我雖是永不能原諒他的,可也恨不長久。”司煙走到病床邊,這裡正正好能看到大半個主城,夜幕垂下,燈火連成片,像殷都那座滿是貴族世家的城市一般。
“主城裡有幾個夜市,會開一晚上,不忙的時候,從營區去最近的那個,也就半個小時,有家臭豆腐緊挨着入口,偏偏那個香臭香臭的味特别濃,飄的哪哪都是,也因為這個知道的人多了,愛吃的都來,我要吃啊就讓貫呈去排着,我去裡面買别的,這樣的生活連廉謦都要羨慕……”
“我覺着維系着這樣的日子,也算勉強能給群衆一個交代了……”孟方是打心裡驕傲他在這腐朽的帝國裡一手創造、守護的半個桃源,“我明白我有許多錯誤,從來也不敢指望回到過去,就指望,别把我一杆子打進壞人堆裡去。”
“如果我和柳挽溪,還有江老爺子沒關系,我隻是某個武将世家的少将軍,來做你的頂頭上司,你是不是又要用你那一副狗軍閥的窩囊樣子來讨好我。”
“我嗅不出來來往往許多人背後的立場,我看不透,就連柳家,柳風死後我也不知道他們站在哪一邊。你背後是我的老首長,戰死在西南星域的指戰員,有一半以上都是他老人家的學生,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你,這爛透的泥土地裡,我還沒見過荷花。”
“孟歸元,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司煙站起來,莊重的伸出手,“好好養傷,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