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年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他吸了一口氣,看着陳彧的手按在了漆紅大門上,他感覺到仿佛有一股冷鏽腐蝕的味道往鼻腔裡鑽。
開門的嘎吱聲刺耳。
他墜在陳彧身後,不敢去看他的臉。
正屋内八仙桌挪偏了位置,一把帶靠背的椅子倒在地上,四隻腿翹起,正對大門方向。
廚房門大開,門口散落着幾個蒜瓣,一把小蔥被踩了一腳,爛泥般糊在地上。
陸執年匆匆掃過一眼,他不自覺地攥起拳頭,手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一把冷汗。
陳彧已經推開了右邊卧室半開着的門,陸執年忽然覺得雙腿被粘在了原地,他不敢進去。
空氣流動着,又好像被抽了個幹淨,陳彧背對着他站在床前,頭微微低垂,露出一截堅硬的脊骨,高大的身軀沉重得像座不會融化的冰山。
傍晚,室内沒有光。
外婆還是那天的穿着打扮,頭發卻亂了,明明陳彧每天都有在打理的。
她身上還捆着繩子,陳彧親手捆的。
老人已經不再掙紮,陳彧站了良久,輕輕地把手蓋了上去,眼睛好像能閉上了。
“陳彧——”
陸執年喊了一聲陳彧的名字,再也說不出話來。
汪!
凝固的空氣被大黃的叫聲打破。
陳彧這才轉過身來,臉上不悲不喜,陸執年擡頭對上他的雙眼,好像望進了無底的漆黑深潭。
“帶我過去。”陳彧移開眼睛,看向大黃,聲音平靜無波。
大黃好像立刻懂了意思,汪了一聲,朝地壩跑去,又回頭看了看陳彧。
陳彧擡腳跟上。
陸執年剛和陳彧對視一瞬間被那眼神震到的的心悸還未平複,此時心中又是憤怒又是着急,他知道陳彧這是去幹什麼,想也沒想連忙跟了上去。
陳彧的家住得比較偏僻,還留在村裡的大部分人住在山腰更下面的位置。
太陽一點一點往下掉,天色越發昏暗起來。
大黃領着路停在了一個地壩前,壩子上一個穿着背心的男人坐在條凳上,手裡端了個大海碗,紅紅綠綠的,有肉有菜。
沒等人吭聲,大黃從地壩邊上沖了過去,一口咬在那個人的小腿上。
“啊——!”
那個男的被驚得跳起,手裡的碗打翻在地上,他一邊甩着被咬的那隻腿,一邊用力扒着大黃的頭。
他嘴裡不斷咒罵:“媽的,瘋狗!死老太婆養你|媽些畜生。”
他邊罵還想抄起闆凳往大黃身上砸,被陳彧一腳踢翻在地。
不知道用了多少力,那個男的一時沒爬得起來,癱在地上呻吟。
陳彧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擡腿一腳踩在他胸口上。
那人細小的眯縫眼對上陳彧的臉,他不自覺抖了一下,開口卻又是不幹不淨的話:“喲,這是誰啊,聽說你不是一直在城裡找你媽嗎?這是終于在哪張床上找到了?怎麼沒跟你新爹一起回來。”
他還欲開口,陳彧擡腿又給了他一下,陸執年好像聽到了一聲脆響。
那男的像殺豬一樣叫了起來:“小畜生要殺人啦——”
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附近的幾戶人,衆人往地壩趕過來。
一個中年男人趕到,見狀抱着陳彧的腰把人拉開:“狗兒啷個了,消消氣消消氣。”
陳彧繃了一下,順從地退後了幾步。
兩個中年婦女連忙把地上癱軟的男人扶了起來:“你們啷個回事诶。”
“鬥是哦,都啥子時候了,一個村兒的人還要打架埋。”
見人多了起來,那個男人突然腰杆像能直起來了一樣:“我在吃飯,陳彧上來就給我一腳,還放狗來咬人。”
中年男人插了話:“李雙你做了啥子?小彧不是亂發脾氣的人。”
李雙聞言差點跳了起來,又疼得縮了回去:“陳彧這種人打人還要理由啊?他小學就能抄起刀跟人在街上打架,初中還把人打進了派出所,高中就在超社會,大學也沒上,這幾年也不啷個回來,都不曉得在外頭幹些啥子。”
“以前就是,一天也沒看他讀什麼書,這街蹿那街,我看到他們老師不曉得找了那個老太婆好多回。”
中年男人拿手指了指李雙:“打胡亂說,你真的打胡亂說!”
李雙越說越來勁:“我亂說啥子,你問其他人,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不管是剛扶了李雙的兩個中年女人,還是圍着的其他人,誰也沒有吭聲。
“你看嘛,本來就是這麼回事,這種又沒得媽沒得爹的人這個樣子不是很正常嗎?”
“你閉嘴!”陸執年本來就被這個不要臉的李雙惡心到,聽到他這麼說陳彧,氣的差點撲上去。
李雙轉頭看了看陸執年,一雙眯縫眼直勾勾的,眼神膩得慌,他嘿嘿笑了兩聲:“我說弟弟,你可不要被陳彧騙了哦,你年紀這麼小,不要怪我沒有提醒。”
陸執年看着這張油膩的臉,心裡直打哕。
“你這種小偷說的話誰會信?”
“小偷?”
“什麼小偷?”
衆人紛紛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