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看清來人到底是不是她,就眼前一暈倒了過去。
“陳燃?”
喻蘭舟喊了一聲,然後臂膀的懷裡就倒下了一個血淋淋的人。跟從高處跌落下來又被車碾過,受了傷快要死了的小鹌鹑似的。
喻蘭舟跪在地上支撐着陳燃的身體,用力按壓着她出血的手腕動脈,單手撥打着急救電話,吞聲喊着:“陳燃!”
樓道内的光線很暗,李楠沒有看清來人的神情,她隻是擡手高頻率地揮了幾下,像驅逐一隻蒼蠅那般。
“你趕緊快帶她走哦,跟神經病似的,晦氣的要死嘞。”
喻蘭舟正在和電話那端溝通着陳燃的傷情,聞言擡眼看了李楠一眼。
房東緊忙指着屋内牆紙上一處不超過三公分的劃痕,意欲向圍觀衆人解釋:“這小姑娘厲害得嘞,她把我的房子搞成這個樣子,這牆紙這些髒了破了都得重新換,我叫她賠兩千算是好的嘞。她居然跑到我家裡割腕,腦子真是被豬吃的嘞。”
喻蘭舟的目光順着地下室的牆紙布局往下看去,七八級的台階的下面幽暗不見底,看上去便潮濕陰冷。
之前留在平京,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嗎?
喻蘭舟挂斷電話,從脖子上取下絲綢圍巾折成寬條,在陳燃右上臂系了個活結,然後拔下後腦的簪子插在系緊的布條中旋轉,再将簪子另一端插入活結裡,拉緊固定止血。
做完這一切後,她擡頭看着李楠,冷聲問:“既然她賠了兩千做為更換牆紙的費用,那你為什麼沒換?那點破損值兩千塊?這房子隔斷租出去合法?屋裡有消防器材?”
聲音和表情都壓迫感十足。
李楠被這一連串的逼問問得啞口無言,幾秒後又張開嘴想辯駁些什麼。
喻蘭舟不屑于再給李楠一個眼神,“收收唾沫,給自己哭喪時再用。”
陳燃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潮濕是雨林是深海,是喘不過氣的窒息。
她先認出了她的味道。
是喻蘭舟。
陳燃費力地睜開眼,稀薄的紅霧中,她看清了喻蘭舟脖子動脈處的那顆淺痣。側臉依舊華貴。淡漠疏離,不怒自威。
她來了。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時刻,在自己最愛她的時刻,讓自己感到這愛甚至在生命如此短暫倉促的時間裡還能更上一層樓,直達天境。
“喻蘭舟。”
喻蘭舟的聲音冷淡,微一側頭,問:“你叫我什麼?”
陳燃虛弱地說:“喻阿姨……”她好像又觸碰到了喻蘭舟的準線。
但她此刻也不應該在乎了。
“你怎麼會來的……”為什麼會來到這樣肮髒的,和你格格不入的地方。
“手機上有定位。”喻蘭舟回應她,又皺眉看着陳燃頭上的傷,有些嚴重。
等不了了。
“摟着我的脖子。”
陳燃費力擡手,想要把已經有些僵直麻木的雙臂擡高,環在喻蘭舟頸上,可卻做不到。
喻蘭舟半跪着,帶着燥熱溫度的手牽着陳燃的手腕,搭在自己的後頸。
“不想再看她的話就閉上眼睛。”
陳燃閉上雙眼。
喻蘭舟将她抱起,在衆人的注視下将陳燃放到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然後回到主駕駛,将敞篷升起。
白色法拉利在一陣聲浪中消失在這個陳朽破敗的小區。
-
陳燃和喻蘭舟在十一個月以前重新相遇。
那時候陳燃盯着她,隻覺得心中有像起伏的山巒一樣的悸動。
在喻藍藝術廳中遇見的美人眉如遠黛,一雙眼睛是初見時留給陳燃深刻印象的深藍色,而在左眼球靠近下眼睑的位置處,卻泛着顆绯色的痣。
像是火燃在了深海裡。
長發剛剛到肩,戴着陳燃叫不出名字的奢華珠寶。
喻蘭舟在演出時慣常穿黑白色,私服也以黑白色居多,陳燃一直懷疑她的衣櫃裡是不是除了黑白色就沒有别的顔色了。
台上的人站在聚光燈下,舞台上唯一一束燈光打在了喻蘭舟的身上。
她向觀衆鞠躬,卻又是睥睨一切的目光。
演奏的首個曲目是瓦格納的《羅恩格林序曲》,在平靜中旋轉、升騰。
喻蘭舟的手臂随樂聲起伏流動。
大概能成為優秀指揮家的都要有這樣的精神特質,熱烈奔放卻又沉穩内斂,或又是妖冶綻放卻令人不敢輕薄半分。
交響樂是什麼色彩,台上的喻蘭舟就是什麼色彩。
等一下了台,就又會像雪山一般。沉靜,偶爾惡毒。
在她面前高呼都會使自己被淹沒。
隻可遠觀是陳燃銘刻在心的事情。
那幾年喻蘭舟對待她好像是看什麼廉價的塑料制品那樣。她依舊記得兩年多前從對方那兒得來的評價:輕浮。
一個吻換來這兩個字,想來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