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吱呀一聲門開了,黑暗的倉庫裡靜悄悄。一股紙箱與灰塵的黴鏽味。
除了門附近可見光外,倉庫的深處浸淫在黑洞裡,沒有一絲光亮。
我伸手去拉燈泡,沒有反應。
死寂。
有人的呼吸聲嗎?我側耳傾聽:有窸窸窣窣的雜音,像老鼠。
老鼠,還是死老鼠?
一種恐懼漫過我的神經。房間如同一隻漆黑的瞳孔,大睜着洞察與凝視。
——不要留在這裡!直覺比邏輯反應更快,像一根尖刺,跑!
但已經來不及了。
黑暗中,我聽到接近的風聲,直擊我暴露在黑暗中的後背。
砰!我還沒來得及拔槍,一陣疼痛從頸部炸開,掠過我的脊椎,像被一根尖釘紮穿髓骨。我眼前一黑,整個身體撞向冰冷的地闆,耳鳴不斷。
我被向後扯去,視野模糊,看見對方模糊的臉擋住門框,投下一個深色的陰影。門轟然關閉。
我把手努力伸向對方,死死地揪着他的頭發和衣領。然後他把我壓在身下,雙手用力扼住我的喉嚨。槍,槍!我近乎窒息地拔出腰上的道釘槍,但立刻被一股力量奪走了,換來鈍痛的一擊。
肺裡的空氣逐漸被抽幹,連帶着大腦裡的血液。周圍的一切開始模糊不清,浮起出零星的白點。一切緊繃的都松懈開來。
……
……………
..
…..
白色。
骨頭外裹着肌肉。肌肉黏連着筋。神經抽絲剝繭地在其中。血管在肌肉間流動。那個寒冷的泵将熱紅輸到組織細胞裡,轉而成為冷紅。冷紅會淌進肺泡裡,又成為熱紅。它們在耳膜下奔流鼓動。
……
等等。你有發現什麼不對嗎?
手……手。手掌。手骨。怎麼辦到的?……那樣。
陰濕代替血腥味附着在鼻腔的薄膜上。困于暈厥中,隻能久久維持着一個姿勢不動,各種酸脹與疼痛刺刻在皺起的眉上。
………
…
………………
有一束光照進來。五感遲鈍而痛苦地蘇醒。打在瞳孔上。神經興奮。
我聽見我喉嚨裡窒息的聲音,嗓子裡堆積的不知道是痰還是血塊,像溺了水:“帶我回去……”
“小眼鏡兒!!”
我悄無聲息地把眼睛睜開。光近乎刺得我落淚。虹膜上大量色斑還未消退。羅轭的聲音從上方發出:“聽得到我說話嗎?!”
緊接着,呼吸過速,我倒在地闆上喘氣,動彈不得,眼前發黑。眼淚和汗水糊得我滿臉都是。我大概還吐了一點兒,等最後我爬起來的時候,我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
肯定打到我的某處神經了。我用手肘支着地闆,卡着自己的脖子,眼睛裡隻看得見色塊,渾身疼痛。
“眼鏡。”我咳嗽着說,“我看不清你。”
他遞給我一塊冰冷的東西。将眼鏡叉到鼻梁上,半邊鏡片碎得厲害,眼鏡腿折了,應該是擠壓造成的。不,不。
身後的電燈為他周身鍍上貧弱幽暗的黃光。我聚焦眼睛想看清他的面目,但始終瞳孔渙散。他的聲音驚魂未定,喘得厲害:“我進門的時候,你睜着眼睛仰躺在地上。我以為你死了……”
“操……他在黑暗中偷襲我,然後……他媽的跑了。”我靠在承重柱上,摁着燎痛的後頸。
“你來這裡幹什麼?我以為會一個人孤獨地在這兒躺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