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你相信那阿諾?”李觀塵反問,随後頓了一下說道:“你真覺得那阿諾是真的巫女嗎?倘若真的是,你為何還會躺在這裡等死,簡單的清熱解毒的藥都不會嗎?”
這番話如同重錘,男人的肩膀微微一顫,眼神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他不再掙紮,隻是靠在枕頭上,眼角滑落一滴渾濁的淚水。他的雙手緩緩松開了被褥,膿液沿着手指滴落在床單上,泛起一股腐臭味。
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嗓音沙啞而低沉:“我現在變成這樣,跟巫女沒關系,都是我咎由自取。倘若不那麼貪婪,或許也不會這樣......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的目光飄忽,像是在回憶某段痛苦的往事:“那些說是在林子裡被蛇吃掉的人,其實......是因為搶奪寶石被大家打死的。我......我沒有參與。”
李觀塵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他,語氣笃定:“但‘處理’屍體你參與了吧。”
男人的身體猛地一僵,随後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癱軟下來。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聲音低如蚊呐:“哎,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那些人被打死之後,大家......便把他們分了,吃了。”
李觀塵的眉頭微微一挑,内心卻早已料到。她的語氣沒有絲毫驚訝:“果然。人肉若是沒有妥善處理,吃了會引起嘔吐、腹瀉和發熱。你現在的症狀,與此如出一轍。”
男人見李觀塵聽完自己的話後,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或恐懼的表情,不禁有些疑惑,試探着問道:“你不覺得恐怖嗎?吃的可是......”
李觀塵緩緩擡眼,目光中帶着幾分冷淡:“食人在其他地方也有,隻不過并不常見罷了。更何況,你們村子食不果腹,食人隻是人性使然,談不上什麼恐怖。有些人餓了,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能吃呢。”
她語氣平靜,像是在讨論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卻讓男人感到頭皮發麻。屋内的空氣變得越發沉悶,仿佛有無形的壓力籠罩着他的身心。他看着眼前這個年輕的姑娘,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的話,背後頓時一陣發涼。這個人,恐怕并非普通人,也許......也許真能救自己?
李觀塵将手上的朱砂串繞了兩圈,随意地把玩着,冷冷地問道:“你們把頭骨埋在了璎珞樹下,那軀幹的骨頭又都埋在哪裡?”
男人聞言,瞳孔驟然收縮,他盯着李觀塵,聲音顫抖着問:“這......這你都發現了?”此刻男人感覺自己被看透了一般,無形中感受到一股威壓,隻能任由她牽着自己的鼻子走。
男人咬了咬牙,隻能低聲說道:“那些軀幹的骨頭......埋在了祭祀的青銅爐鼎旁邊。想着借着祭祀,能贖一下罪過。”
“嗤!”李觀塵冷笑了一聲,眉梢微微挑起,“可笑至極!你們連墓碑都沒給他們立一個,反而把骨頭堆在一起,借着祭祀的名頭,想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真是掩耳盜鈴,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他們半夜找上門來!”
她的話如刀鋒般直指男人心底最深的恐懼。男人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雙手緊攥着被褥,連潰爛的傷口滲出的膿液都渾然不覺。他低下頭,臉上浮現出深深的羞愧:“所以我現在晚上總是做噩夢,夢見他們的臉,真是該死啊......”
“這件事都有誰參與?村長和巫女都在其中吧。”
男人沉默了片刻,眼神躲閃,似乎還在猶豫。最終,他歎了口氣,像是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對......村長和巫女都參與了。其實村裡大半的青壯年都知道。這地方窮得要命,大家早就受夠了這樣的生活,因為寶石的出現,大家都不想靠勞動過活,隻想着能一夜暴富。于是,他們自相殘殺,相互食之......”
男人咳嗽了幾聲,然後繼續說道:“村長和巫女其實都是默認的,但巫女不吃那肉。”
“因為每年的祭品就夠她過活了。”李觀塵補充道。
男人的聲音越說越低,臉上滿是悔恨與自責。他回憶起那些瘋狂的夜晚,耳邊仿佛還萦繞着絕望的哀嚎和令人作嘔的咀嚼聲。他的雙眼漸漸失去了焦距,仿佛陷入了一場無盡的噩夢。
李觀塵看着他,目光冰冷如水:“所以,你們毀的不僅是那些被殺的人,也是你們自己的靈魂。這就是貪婪的代價——饑餓不是你們唯一的罪惡,真正可怕的是你們甘願堕落到這種地步。”
屋外傳來一陣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男人的臉色越發蒼白,他擡起頭,艱難地開口:“你知道這些之後......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