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山道上,有一老者手抱陰陽幡。他絮絮叨叨不知在念叨什麼,待念叨完,再望九曲山一眼,抱着幡翩然離去。
九曲山道地處天南關隘,為邊關險要之地。如今正值邊關動蕩之時,天南關隘一旦攻破,北疆鐵騎便會長驅直入踏破城池。
三年前北疆王朝變天,呼延黎上位,耶律赫澤大敗楊柒,楊柒死守九曲山,一紙求将書送回大齊朝堂。
嶽家十五歲的少将軍嶽成秋臨危受命,披甲挂帥,領萬數嶽家軍趕往天南關隘助兵馬大元帥楊柒守關。
這一守,就是三年。
北疆騎如今已有退卻之意,今日漠谷口一戰,北疆鐵騎萬數之衆突襲兵敗折損數百,自九曲山道潰逃。
嶽成秋一路策馬,沿九曲山道追擊。
……
“嘶……”許小曲睜開眼,入目是碧藍天,試着動動手臂,覺得自己跟被馬車碾過一樣,遂無力放下。
還未來得及思考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就聽到一陣馬蹄聲響起。
許小曲費力地微微撐起頭:“嗯?”
嗯???
許小曲眼睜睜看着黢黑的戰馬氣勢洶洶沖過來。馬背上坐着一面甲遮了半張臉的銀甲将軍,那将軍看她一眼,手上猛地用力拽住缰繩。
戰馬嘶鳴間馬蹄高高揚起,将許小曲整個籠罩在陰影裡。
看着戰馬高高揚起的馬蹄,遮天蔽日,許小曲腦子裡隻有五個大字:吾命又休矣。
銀甲将軍手一擡,一杆長槍眼見着就要落在許小曲身上。許小曲用盡全身力氣,往旁邊一滾。
戰馬的馬蹄落下來,在山道的泥地上砸出兩個深坑。
許小曲松了一口氣,被這麼一吓身上好像有了點力氣,她坐起來拍着胸口喘氣。
許小曲擡起頭來,隻見那銀甲将軍瞥她一眼,揚鞭便要走。她趕忙從地上爬起來,抓上他的馬鞍邊緣:“将軍莫走,可否告知這是何處?”
嶽成秋覺得事有蹊跷,便擡手止住身後将士的步伐:“九曲山道。你,何人?”
沒辦法了,這般情形,那就……隻能搬出師父他老人家的名頭了,許小曲如是想。
她合掌一揖,面上一派仙風道骨:“嶽将軍是吧,我乃玄玑山神通道長聞甚安首徒,奉師父之名前來助嶽将軍一臂之力。”
這副打扮,她曾見過的。
大齊主帥——嶽成秋。
當年少年嶽成秋,單騎縱沙場,于萬軍中取敵将首級,一戰驚天。
遙想當年,嶽成秋率二十萬大軍北伐三千裡,從大齊邊關伐至北疆王廷,直至北疆遞交求和書,割出城池數十。
眼前的嶽成秋,還帶着少年圓潤些的輪廓。
嶽成秋沒說話,長槍一動将她攔腰挑起往山道旁的草叢裡一扔。玄玑山聞甚安,那個招搖撞騙的道士,偏偏還許多人信,說什麼玄玑山聞道長乃天師下凡渡世。
他嶽成秋最不信的,就是這些算命的道士。
許小曲趕忙撲騰起來,一把握住他的槍杆:“嶽将軍且聽小道一言,莫追了。”
九曲山道……
許小曲想起來,上輩子嶽成秋十八歲年輕氣盛時,曾追北疆敗軍過九曲山道,直追到聽風谷白石坡。
聽風谷,白石坡,七千英魂枉埋骨。
“故弄玄虛。”說罷,嶽成秋長槍一提。
許小曲被逼得後退數步,險些落下懸崖。
“再擋着就從你身上踏過去。”嶽成秋面甲下的眼眸冷冷,揚鞭打馬。
許小曲也是當真不怕死,爬起來握住他攔在身前的槍:“嶽成秋!”
“滾。”嶽成秋戰馬嘶鳴,他猛力一拉缰繩,硬生生躲過許小曲。而後還不忘一槍掃在她腰背處,将她掃開。
身後的将士也不再停留,紛紛跟上。
許小曲自草叢裡爬出來,看着他們的背影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剛走出幾步,她将袖子一摔:“傻子嶽成秋!”
若不是她不忍那幾千人再折在白石坡,她才不想管。
明明上輩子就是個在山洞裡一起喝過酒的交情,這下好了,讓他别去别去還要擔他一句滾。
許小曲一通罵,最後啐了一口:“傻子。”
好在九曲山道她曾走過,抄近路總歸比他們慢不了多少。
許小曲摸摸自己的包袱。還好還好,她那師父還算有良心,她包裡揣着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這些東西,可都是她早些年雲遊四方攢下來的寶貝。
……
嶽成秋帶着人馬一路追至聽風谷前的開闊地帶,見前面馬蹄淩亂,擡手止住了身後将士的腳步。
副将打馬上前低聲問道:“将軍,可是有不妥之處?”
嶽成秋看着聽風谷,想起方才那個灰頭土臉的神棍說的話。
他也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隻是這萬騎,是北疆精銳,若是能一舉殲滅,後面能省不少事。
這一仗,打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