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時,許小曲牽着馬到馬市時,馬市已聚了好些人,多是要出遠門的人前來挑馬匹。
許小曲不吆喝,牽着馬尋處空地呆着。一邊啃着今晨買的餅子一邊給馬喂幹草。
澧州鎮子的馬比之這方的馬更高大,站了沒一會兒就有人陸續來問。
“八十兩,不二價。”許小曲比劃一個數,吓走許多人。
她彎着眼:“瞧這身形,漂亮得很。油光水滑膘肥體壯,是難得的好馬。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自邊關那方得來的。”
說着,她又搖頭歎氣,伸手摸着馬鬃,眼中盡是不舍:“若非……”她哽咽出聲,抓着袖口抹一把淚,“若非為了湊歸家的盤纏,我也不舍……”
“确是關外好馬同大齊馬生下的良馬。”
不知何處鑽出來的少女繞着馬看三圈,啧啧贊歎幾聲,伸手拍上馬脖子:“八十兩,我要了。”
“阿妹,多出一匹馬你讓它一路跟着馬車到都城?”一個身着白錦衣的公子自人群裡走出來拉住少女,拱手向許小曲賠了個不是,“對不住,我家阿妹自幼喜好馬匹,若是我們不去都城,倒是可以買下。”
“無礙的。”許小曲笑笑。
待他們走後,許小曲摸摸馬鬃,歎道:“你哦,怕是隻能跟着我了。薛煜的盤纏,再另想辦法。”
城中柳青青,各處聞莺啼,許小曲于街上牽馬慢行。
薛煜還少些盤纏,等再湊湊才好動身。她思量着,今日算命攤子還未支,這個時辰怕是至多擺上兩個時辰。
眼下日陽高高挂,她晨間吃完,薛煜不知去了何處。也是這般,她才借機出來賣馬。
這路行來,許多人打招呼,小曲都笑着一一應下。
這等日子,最是閑适。
她着一身大齊制式的水色廣袖。腰間扣纏珠綢帶,再懸布包老銅錢,長發挽單髻,簪銀枝簪壓一截枯木,十足的道士打扮。
停停走走的,懶散逛過還未散完的集市,跟小販讨價還價買下一斤春筍。春筍切薄片焯水,再拿麻椒香油一拌,就是一碟春日好菜。
嗯……
也不知今日吃些什麼。
許小曲忽擡起頭望向前方,聽着隐有喧嚣。
有人縱一匹快馬朝這邊沖來,他攜一女子于馬背,長刀抵至女子肩膀隐約沁出血色。
她橫擋路中,見馬來亦不閃不避。
快馬揚塵攜風,卷起她袖擺。她自原地掠起,袖中匕首滑至掌中直襲來人面門。另一手握住那人手腕一折,劈手奪下長刀。
長刀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許小曲扯住缰繩,勒馬掉頭。
她牽的那匹馬受了驚,朝着前邊沖去。她救下那女子面色蒼白,緊緊攥着她的衣擺,一時騰不出空去攔馬。
眼見馬匹跑遠,有人白衣翻飛借繩索踏過屋頂自屋頂躍下,穩穩落在馬背,将馬勒住安撫。
他縱馬而來,行至許小曲面前下馬,把缰繩交到她手中。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的侍從按住被許小曲擊落下馬的人幾下捆住拖走,拉起地上還未緩過神來的人連連向許小曲道謝。
許小曲這才認出來,原來是方才欲買馬的兄妹。
“我倒要多謝你幫我攔下這匹馬。”她伸手拍拍馬脖子,“若沒了它,我也不好同我兄長交差。”
“若是無事,我便先走了。”許小曲見旁的人越聚越多,她牽馬欲走。
“姑娘且慢。”他自身後叫住她,幾步追上來從袖中取出一個織錦錢袋,“我這裡有些銀錢,早先見姑娘賣馬也是不便騎去都城,否則就買下了。如今便當作是姑娘救下阿妹的謝禮,若非姑娘出手,怕是會不好。”
織錦錢袋繡雲月修竹,許小曲隻淺看一眼,牽着馬轉身走了:“銀錢就不必了,算結一場善緣罷。”
她沒有再停留,牽着馬走過街道,沒入進來往人群裡。
“阿兄……”小姑娘怯怯伸手拽他的袖擺,總算緩過勁,她怔怔看着許小曲離去的方向,喃喃着,“那個姐姐。”
“阿妹,這裡比不得都城,下次莫再跑遠了。”錦衣公子這才斂下眉目,面色淡然地訓斥她一句。
“那個姐姐,好生厲害。”小姑娘摸着傷,好在傷口淺,此刻已經未流血了。方才那人來得兇猛,欲拿她作質,也不知是誰的人。
錦衣公子不置可否,帶着她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
幾人都走了,旁的人也一哄而散。
……
經方才一事,許小曲驚覺時辰已晚。她步履匆匆,牽着馬走過街道。甫一踏進巷子,就遠遠看見薛煜站在院子門口。
待她走近了,提起手中的春筍給他瞧:“薛大廚,加個菜!”
“行,天大地大,許小娘子的胃最大。”薛煜接過拎進院子。
這裡雖偏,勝在清淨人少。啞伯本還留他們住他那邊,可尋思着他們早出晚歸怕擾了老人家休息。今日春筍買得多,待晚些給啞伯送去一碟給他下飯。
許小曲哼着小曲把馬拴好在馬槽裡添上幹草後才去屋中淨手。
她收拾好,也聞到菜香,循菜香就到院子坐下。還好有薛煜啊,菜做得那可是色香味俱全。
她執筷,嘗一口春筍滿足點頭。
薛煜也坐下來,打量她一眼:“手哪兒劃的?”
許小曲低頭一瞧,手上不知何時有道血口,還在冒血珠子。
“許是無意擦傷了。”
薛煜看她半晌,許小曲心虛,端起碗趕緊扒飯,吃完欲溜走。
“站住。”薛煜挑眉,“等我吃完。”
“哦。”許小曲乖巧坐回去,握着她的龜甲等薛煜吃飯。
薛煜吃得慢條斯理,吃了足足三刻鐘,許小曲困倦起來,撐着頭小憩。忽然額頭一痛,她睜開眼,不必想就知曉是薛煜彈了她額頭。
午間日陽正好,薛煜雙手撐在桌上,眼眸眯起看她:“許小娘子金貴得很,多護着自己點。再有幾日,我就該走了,你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京都那邊人生地不熟,我總有些不放心……”
他笑歎一聲:“罷了,就這般。我不在時也别湊合,這些時日攢的銀錢也不少。該吃吃該喝喝,别省。”
許小曲一一應下,薛煜這才放過她。
時日過得快,薛煜是半月後的夜裡啟程的。他前一日便同小曲說好,遂走時再未叫醒她。
他縱馬,朝城外奔去。
春日夜色正好,他借月光前行許久,悄然出得城門才勒馬看向城中。小曲恐怕不日便會啟程往大齊京都,也不知會不會當真好好呆着照看好自己。
再耽擱不得,聞甚安……他必要找到聞甚安問個清楚。
小曲如今背負許多東西,悶在心中,又哪能好受?他這一走,隻餘下她的龜甲和一匹馬陪着她。
聞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