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雖吃了飯,但行了這麼久,還是餓。
這一下,祁鳳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瞪來一眼:“要是别人跟我這麼說,我早一鞭子抽下去了。”
“我就知道,鳳揚對我最好了!”許小曲傾斜身子靠上她肩頭,頭一點一點,“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這是有緣。”
“再說?你再說我把你扔下去。”祁鳳揚推開她的頭,掀簾子一看,“快到了,許安怕是早在宮中,你可要去見他?”
“見是要見的,隻是還未到時候。否則,我這兩箭不是白受了?”許小曲摸上手臂上的傷口,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巴巴望着祁鳳揚,“鳳揚,還是好疼啊。”
“行,咱小曲這傷不能白受。他少說也得先賠上百金,是也不是?”
“是!”
許小曲很是快活,馬車一停就跟祁鳳揚一道下車。
園中許多人早到,盛放的各色菊花擺了一園子。園中擺高座,中間空出個圓台,再放上矮幾桌案。祁鳳揚跟小曲一到,引得許多人看來。
祁鳳揚生得好看,在都城中都是出了名的。
隻她身邊這個許家小姐,初時道袍陰陽髻,他們瞧着是有個漂亮模樣的,可惜不愛打扮。
今日不同,華服珠钗一上,就讓人眼前一亮。
大盛帝來時亦看到,他看柳輕安一眼,揮手讓底下人自盡興。
柳輕安徑直過來,朝她舉杯,眼中溫和:“許道長,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一言引得許多人看來,許小曲把玩着手中的空酒盞,回以一笑:“我前些日子聽聞柳公子在演兵時丢了一個很重要的物件,柳公子可是想問那日裡我可有見到?”
沉默良久,柳輕安才應道:“許道長機敏,那物件我随身多年,一朝丢了,總覺得夜裡睡不好白日心不安。那許道長可有看到?”
身側的祁鳳揚鳳目擡起,饒有興緻地看過來。
許小曲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手中通透的碧玉酒盞,指尖摩挲過杯壁上镂雕的雲竹,須臾,她唇角勾出一個玩味的笑:“柳公子若是心誠,就再去那邊山林找找,這物件太小,不仔細怕是不好找。柳公子應當知曉,心誠則靈,若還是覺着失物難尋,不妨等明日來找我算個方位,也更好找些。”
“明日……就有勞許道長了。”
柳輕安眼中晦暗不明,錦袍寬袖拂過許小曲眼前。
許小曲低眸掩口,喝下一盞酒水,看着台中歌舞已起,才同身邊的祁鳳揚道:“總有人自诩神算,可惜,神算也出岔子。看卦還需看天幹地支、相生相克、所求之事等等,才能看清一卦吉兇。若看得太少,吉也成兇。”
觥籌交錯間,台上鑼鼓激昂,伴琵琶急奏,铮铮琴響。伶人旋出漂亮的弧度,拉起看客心緒,隻見當中那伶人覆面輕紗飄揚,露出一張攝人心魄的面孔。
關中人的模樣,卻跳着關外旋舞。
她挽住輕紗,赤足踩在地面,腕間玲珑金鈴,旋舞動作時帶起清脆鈴音。
大盛帝微微坐直身子,一雙眼睛直勾勾看着台上伶人。
“什麼時候換的芯子呢……”許小曲指尖點在桌面,眼眸微眯上下打量台上的女子。
“什麼?”祁鳳揚不解,她又看了片刻,眉頭微蹙,“這是關外的旋舞,她怕是自最南邊的城中來的。那方的女子,常跟關外商隊打交道,學這個謀生,不稀奇。”
“不,她腳步是虛浮的,怕是不對頭。”
一語驚醒夢中人,祁鳳揚這才細細看過她的舞步,她欲起,卻被小曲按住。
小曲搖搖頭,撿起一枚小石子,打在她手臂。
伶人動作一滞,她像是猛然驚醒,很快又跟着曲子動作。
二人對視一眼,許小曲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祁鳳揚點點頭。
鑼鼓聲、琵琶聲、琴聲、蕭聲……到底哪一個在操控這些伶人……
笛子……是笛音,夾雜在喧嚣鼓曲裡的,一小節突兀的笛音。
許小曲環視一周,目光落在柳輕安身上。
她總覺得今日柳輕安有什麼不同,直至方才他舉盞前來,拂袖而去後伶人才有異樣。
南域,蠱毒。
笛音猛然拔高,一截雪亮的劍尖穿透一個朝臣心口。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措手不及。就是這一亂,擊手鼓的伶人翻掌間射出三枚暗器,他口中叼着一柄短劍,反手了結幾個侍衛,直襲高座上的大盛帝。
利器刺進皮肉的聲音響起,柳輕安悶哼一聲,倒在大盛帝面前。
長刀卷來,架在他脖頸間,他頂傷奪刀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一根不知何處來的長鞭突然探來鎖住他雙足,隻這一頓,他就死在數把刀下。
許小曲扔了長鞭,看向剛緩過勁來的大盛帝,拱手一禮:“皇上可有事?”
“朕無事!快宣禦醫!”大盛帝不敢動地上的柳輕安,很快他鎮定下來,“是誰放的他們進來,給朕查!查不到就提頭來見!”
許小曲躬身一禮退下,祁鳳揚挑眉:“那個跳舞的伶人,是障眼法。”
“不錯。”許小曲低低應一句,忽然想起今日早間來時,薛煜說在宮門外等她,這怕是……要很晚才歸了。她不由苦笑一聲,“鳳揚,你說我能否先走?”
祁鳳揚伸手彈她腦門兒:“你想什麼呢,出了這等事,場中人都脫不了幹系。少說也要等禦醫來了,柳輕安無事,你我才能走。”
“可薛煜他……”許小曲欲言又止,神情複雜。
“哦——”祁鳳揚恍然大悟,薛煜等不到人,萬一腦子一抽闖皇宮,誰保得住。
“我是怕他等太久。”許小曲看向倒下的柳輕安,他錦袍上暈出一片血迹,面色蒼白。
以旁人性命,換大盛帝信任,倒是劃算買賣。
一盤棋,黑白兩方,勝者吞江山,敗者成刀下魂。
柳家早就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