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許小曲四周看片刻,無紙筆,南域大軍暫按兵不動。她遙望南域,緩緩道來。
“南歸陣,正是以大雁陣做底,呈大雁南歸之勢。此陣三變,一變大雁展翅,二變大雁捕食,三變一字雁歸。
此陣需解不難,但此陣攻守合一,難打能守。獨孤琦月師承獨孤雪,是她一手教出來的,用陣總會有相似之處。獨孤琦月此人,師兄這些天下來覺得如何?”
林知節沉吟片刻,贊道:“确是得了獨孤雪的真傳,有大将之風。禦下甚嚴,軍中從未亂過。她用陣也巧妙,我是趕不上的。”
如今大盛之中,他不知是否有人能敵獨孤琦月。
先前許流觞兵法純熟,可也僅僅是純熟。未在軍中曆練,也未領過大軍,前來隻能是減緩南域大軍腳步,而不能敵。
遂他三戰三敗,如今失去蹤迹,他也難尋。
城中若無人坐鎮,隻怕軍心不穩民心亂。
許小曲微微點頭:“獨孤琦月是得真傳,但她本身也是個恪守規矩之人,不妨試試先破獨孤雪的南歸陣,再看獨孤琦月所用陣法。”
林知節眼中一亮,豁然開朗。
有其母必有其女,獨孤琦月既承獨孤雪真傳,縱然她所用陣法與獨孤雪略有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總會有相似之處。
他此前似是一直在鑽研獨孤琦月陣法,而忘卻了獨孤雪的陣法。
“今夜裡,他們怕是還會再攻城。師妹,守城戰好打,但不可松懈。不如,你先去小憩一會,晚些等号角吹起再來助陣守城。”林知節提起劍,轉身去巡城牆。
南域軍狡猾,他們片刻都松懈不得。
如今許小曲趕到,又先一步挫南域大軍銳氣,他寬心許多。
許小曲轉身下了城牆,城牆下,薛煜正等着她。
他方才擦幹淨面上的血迹,見她下來,立時笑道:“首戰告捷,許将軍神勇。”
“這算什麼首戰,不過是挫挫他們銳氣,試他們深淺。”小曲挑眉,朝他身後張望片刻,“他們如何?可有不适?”
首戰,他們若是未曾見過這般景象,怕是會受不住。
薛煜知曉她何意,輕松道:“你還擔心他們啊,敢來的哪個不是早做準備。”
“再說你手下那幾個,蘇星忱在黑雲寨一個人殺了那二當家一群,陸岚早年跟着她爹護镖,也斬過賊寇。榮羨更不必多說,他瞧着就是那等殺人不眨眼的。青梧……他我好像沒看着。”
“青梧?”小曲一怔,馬上拖着薛煜就去找青梧,“壞了,他比不得他們那幾個。還有那些新兵,我們分頭走,我去尋青梧。你多看看那些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若有不對頭的,就記下來。”
“行,你也莫太過擔憂,入伍時,他們就該想到總有一日會上戰場。”
戰場是何等景象……他們都該知曉。
殘肢碎肉,腦漿迸濺都是常事,更莫說那等攔腰斬斷的。
許小曲是在一處小院子裡尋到青梧的。
他縮成一團,把自己埋進一叢秋葉裡,一動不動,似是睡着。
她上前,坐在他身邊,輕聲道:“怎麼躲起來了?”
聽到是她,青梧睜開眼,怔怔的,然後爬起來,突然抱住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許小曲拍拍他的背:“戰場就是這般,血肉橫飛,洗不淨的血。此次一戰,我還沒注意你在哪裡。我沒讓你領兵,可覺得我偏心?”
青梧抽噎着,在她肩頭悶悶道:“沒、沒有。我也、不會領兵。我、就是、是,害怕。沒見過,害怕。”
“入得軍營,總有一日會看到這些。天下不會有永世的太平,太平要靠打,誰的拳頭硬誰就為大。”小曲拍着他的背。
十六歲的少年郎,久居都城,呆在邀月閣裡,平日見的都是那些來往的客人。
血肉橫飛的戰場,離都城太遠,許多人一生都看不到這些殘酷的景象。可是,若國破,又有幾人能活命?是順應新帝得生?還是死守國門國亡人亡?
他們都該早做打算。
“若是不行,就先歇歇,我已差薛煜去看看有無别的兵士像你這般。若有,那便……接着上前。”
在青梧驚愕的眼神中,許小曲微微一笑:“已來了前線,就不能退卻。一步都不能。戰場上,遲疑、後退,都是最要人命的東西。”
“我在營中時,挑出你們共三十人,讓你們學會跑,就是為了在戰場上能靈活應對。不止是你們,還有他們。我不希望你們做無謂的犧牲,到得戰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敵軍的刀下,拉他們幾個墊背。”
許小曲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在他面前晃晃:“青梧,你若想留下,那就要将這些東西都看遍。若有朝一日,真的兩軍對壘厮殺,要面對的就不止是今日這些。”
她站起身,也将青梧拉起,拍去他身上塵土枯葉:“明日,我會出陣,叫陣獨孤琦月。你在城頭好好看着。”
不多時,号角吹起。
許小曲帶着薛煜幾人上城牆,跟守城兵士一起禦敵。
青梧不知何時來的,他沉默地給兵士們遞刀劍,也幫着扛那些滾木滾石。
一日攻城下來,人人都是精疲力竭。
第二日早間,許小曲披挂上陣,城門洞開。
她帶一隊人馬,縱馬至南域大軍陣前,喝道:“大盛副将許小曲,前來叫陣獨孤琦月!”
南域大軍陣中,獨孤琦月倚坐後方,她按下暴怒的左将軍獨孤敖,用南域話說了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