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曲的手收緊,攥住他肩頭,聽着他胸腔裡加快的心跳。她沒有後悔跟他走這一遭,可她還有太多太多事要做。
“怎樣都好,你想我如何做。”
嶽成秋倦怠地笑笑,腰間銅鈴墜在他銀白衣袂。原本被打散的冰川又合攏,一眼望不到盡頭。他突然想起來,一年多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并未答她為何總把他扔在外面。
“小曲,你告訴我吧,你想我如何做。”
恍惚間,許小曲聽到前面觀裡銅鑼敲響,是薛煜在前面道觀大殿裡打理好後開始誦往生咒。前殿的香火味兒飄散,她晚些該焚香沐浴,為她娘親、師父,也為那些戰死的将士誦咒焚香了。
“嶽成秋啊……”她輕聲淺歎,赤色衣袂輕掠,“我要去一趟大凜,你在玄玑觀,莫要再亂走,或是……去黑雲寨吧,那裡也可。你問我我想你如何做,我且問問你,你從大凜那方過來,可遇到什麼怪事?”
嶽成秋的手收緊,不願放開。
“我途經大凜,遇上官兵,他們好像……在追殺什麼人。我聽聞,大凜在一年多前出了個能言天命的帝師,他所言之事,在這些時日裡一一應驗。如今他已高坐殿上,成了大凜帝的心腹。”
“呵……言天命……”許小曲低喃一句,她攀上嶽成秋肩膀,在他耳畔低聲道,“嶽成秋,我若說我也能言天命,你信嗎?”
“信。”嶽成秋毫不遲疑。
許小曲悶笑一聲掙開他手臂爬起來,目光落在他輪廓更分明的臉上慢慢道:“嶽大将軍,若要進前面觀裡,切記焚香沐浴,我會在那邊誦往生咒三日。”
“小曲,我從前是不是見過你?很早很早之前。”
“嶽大将軍,這是你問我的第二次。”許小曲将一朵粉紫小花别在他鬓邊,把幾縷散亂鬓發掠去耳後。她指尖遊移着落在他下颌微微擡起,指腹在他唇畔摩挲。
“我也曾說你于我有恩,我沒騙你。”
夏日時節,天光大好,她一雙眼瞳帶笑,寸寸看過他的臉。
劍眉星目,瞳如點星。
嶽成秋是好看的,她從看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
“大齊嶽家好風光,白衣銀甲少年郎。縱馬北出三千裡,天河點星無人擋。嶽成秋,立冢之恩,我已還盡了,你依舊是那個北出三千裡的嶽成秋。”
立冢之恩……
嶽成秋心頭巨震,随着震顫而來的是被人攥住心髒般窒息的痛意。她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輕巧?他猛然想起那日他做的噩夢,她紅衣金甲,戰死城頭。
拔掉的箭矢在他掌中留下再也洗不掉的血漬,他背着她走了很遠。
許小曲慢慢抱住他,手落在他已然寬厚的後背輕拍:“嶽成秋,上輩子你還說要還我好酒,與我共飲,還作數嗎?”
她說得自己都笑起來:“可是我也沒想到,就一頓酒的交情,如今卻變了模樣。嶽成秋,要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問過你你想做什麼。你每次都問我我想你如何做,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想如何做?”
“我再來時四時倒轉,如今前路亦茫茫。嶽成秋,我不想負你這番情意,那隻能帶着你一起前行。若是踩到懸崖,你也得跟我一起落下去了。”
“嶽成秋,在這裡停下,你我還能當好友,我知你所向亦是太平,那我們還是同謀。待海晏河清時,我再邀你共飲美酒。”她擡起頭看他,看不到他眼中是何情緒,便接着道,“我一直在想,當初答應你是否是我太過沖動,我是不是擾了你的命數,又是不是擋了你前路。”
“我那時,一直在順應天命和逆轉乾坤間遊移,我想,或許是天意,年少時都會有那幾分沖動,我本想放任。這等風月事,你我如何都不虧。”
嶽成秋久久不語,許小曲終于松開他,笑歎道:“若是說不出口,那我就先放開你。嶽成秋,對不住。我一時想岔,或許,從一開始,我就該同你把話攤開來。”
他有情意,她不想相負,這份感情許是彌補了上輩子年少該有的那份悸動。
真心換真心,她沒有虧欠嶽成秋什麼。能同當年年少成名在亂世中殺到最後的嶽成秋相遇相知,倒也是一大樂事。
緣聚緣散,該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