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跑這些日子,回去再給你多結些錢财。”許小曲一一嘗過,贊道,“果真好滋味兒。”
“後面,該如何做?”蘇星落按住腰間金鳳刀,摩挲着刀柄若有所思,“黑雲寨離大凜近,若是當真打起來,恐波及寨中百姓。”
許小曲吃完魚粥蝦蟹,才答:“既然邊月已控水路,就不會讓他們從水路殺來。若是他擋不住會早些來信,你便可安排百姓撤出。”
“我原以為,那帝師會冒險攻瞿州,但未曾想,他竟會選擇讓淳于氏出山領兵擴疆土。”
是矣,她之前才會安排薛煜留守大盛随時接應。
如今瘋傳大凜帝師死而複生,乃長生仙人下凡。他所謂長生更是傳至邊境,掀起更大浪潮。
二月祭天時,前來的刺客黑袍罩甲,她為助邊月撤兵出出城也并未再返回細查。那日他們來的時辰太巧,帝師血祭上天,地動燃高台,所謂隐族那時也至都城護她撤離。
隐族,大巫,附族有二族已擇主。那隐族能找到她,也不稀奇。
許小曲挾棋子輕敲桌沿,發出極輕聲響。
隐族一路跟随,隻為認她為主,他們能尋到她,那其他兩族隻怕是……
她們一路行船,如今已至最後一個岸口。蘇星落攀得高,站在桅杆上眺望片刻,躍下來笑道:“小曲,你怕是要被抓個正着。”
許小曲一怔,旋即商船離岸更近,她定睛一瞧,蘇星忱一身紅黑武服抱臂站在岸口直直看來。
許是她那身紅衣太過醒目。剛一現身,蘇星忱便挽弓搭箭。白羽箭矢呼嘯而來,帶起她幾縷發擦過耳畔釘入身後桅杆,入木寸許。
蘇星落聳聳肩:“這事,我還真管不到他。直接打暈了事?”
“罷了,我走時沒同他好生說。”許小曲微微搖頭,歎了句,“他生氣是應當的。”
“你就是慣着他。”蘇星落揶揄着,猛一回頭,金鳳刀瞬間出鞘打落水底激射而出的暗器。
“水下有人。”
許小曲長槍一轉與她背靠背迎敵。
約摸三十餘人自水底躍起,一時刀光乍現,攪起腥風。
“他們是何時跟來的?”蘇星落眉頭微蹙,金鳳刀回寰劃出一道銀弧。水底易藏人,可她們二人武功都不低,一路行來從未察覺到有人跟随。
許小曲踩上桅杆借力縱躍,長□□穿一人頭顱,低聲道:“大巫。”
之前她從未與大巫附族打過交道,今日一見,竟如此詭谲,那大巫隐族又有何能耐?
三十餘人不多時就被她們殺去大半,蘇星忱踏過小船,帶人自岸口殺來。還未等他靠近,就見一人銀白衣袂翻飛踏船而至,他長刀白虹破開水幕站定在她面前。
最後一人被紮了個對穿時,許小曲擦去面上血污,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她想問很多,可又不知他都知曉些什麼。
“你……”
她剛開口,就被他拉入懷中。長刀落在木闆上發出沉悶聲響,他的手臂收緊,聲音微顫:“楊柒他……”
蘇星落見狀連忙捂住自家弟弟的嘴拖着他就走,旁人也識趣撈起水中屍首回避。方才還喧嚣的岸口頃刻間安靜,好似天地間隻餘下他們二人。
許小曲握着長槍的手未松,另一隻手落在他脊背。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他似是太過疲憊,無力地靠在她肩頭,再不肯松開。
許久,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那時,早該勸他止步。我若是早勸他駐守九曲山,他是不是就不會……”
“這是他的選擇。”許小曲打斷他的話,扔開長槍回抱住他,“為将者,或戰死沙場或老死家中。楊大将軍一生戎馬,守關十餘載,後殺至北疆境内北刹原,與你一同取得百年和書,你可問過他,他可悔?”
她聲音平穩又柔和,攜初夏時節的風落在他耳畔,嶽成秋想起來,那日裡他攔下楊柒,楊柒說,驅至北刹原,已是他之幸。
“嶽成秋啊,你并非想不通,不是嗎?”
将士死沙場,血淹頭顱沙掩骨,古往今來,皆是如此。楊柒驅敵護家國,不畏生死不畏敵,他說無憾那便是無憾了罷……
她說得沒錯的,他并非想不通,而是覺得楊柒該安享晚年,不染病痛。他跟楊柒,是同袍,更是摯友。月前哭嚎聲自大齊橫過大凜傳來大盛,再傳入他耳中時,他也迷惘過、掙紮過。
他想見他最後一面,可家中又打發年廉前來傳信,信中所說為,淩家家中人入仕掌半數朝堂,兵權三分,淩、嶽兩家各成一派,他該集邊關嶽家軍留下後手,暫不歸家。
前有大凜地動,祭天問長生,帝王朝臣不早朝,以至民不聊生,幾方欲起。後有楊柒病逝,好友為權反目。
明明是初夏時節的天氣,他卻覺得冷,船上屍首成片,他們就在站在這些屍首中。縱然許小曲回抱住他,予他諸多暖意,卻也再難如從前那般。
這時,他終于知曉,為何小曲從不給他任何承諾,更莫說山盟海誓,兩心相交。
他看着她火色衣衫,恍惚着被她牽着手帶下船。
室内昏暗燈火裡,他們影子交疊,一觸即離。燈火不知被誰打滅的,他終是勾住她衣擺,聲音微顫。
“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