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傅婼靜被趕出從前她和阿娘一起住的苑子，她深切地記得那天淅淅瀝瀝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她跪在苑門口求那兩個清東西的下人，可不管她如何嚎叫，哭的再怎麼撕心裂肺也根本沒人搭理她。

她一路小跑撲騰在雨裡，在滿是污泥的地上痛的打滾也從來沒有人向她伸出過一隻手，她想阿娘了。盡管阿娘對她并不是很好，總是強迫她幹一些自己不願意幹的事情，但她也是阿娘啊！她總會有抱着她的時候。可是她不在了，大家都說是我害死的她，可我怎麼會害自己的娘呢？幼小的她在雨裡掙紮。

她還是不明白，于是頑強地從泥巴水裡站起來，忍着膝蓋上的痛意去找自己的父親。那雙小腳拼了命地往父親院子裡跑，在路上又摔了一跤，她也不喊疼，擦幹糊在臉上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後又沖進雨裡。等到了父親院子裡便扯着稚嫩的嗓子喊父親。

那時的傅霆三十歲出頭，風華正茂，隻見他旁邊的年輕人替他撐着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傘下的他穿着軍大衣，帽檐下擠着英俊的眉眼。女兒衣裳緊緊貼在身上，那弱不禁風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個乞丐。他怎麼會生出一個這樣寒碜的東西。

“父親！父親！求您了，不要把阿娘的東西扔掉！”她還以為傅霆是出門見她的。其實她錯得離譜。

傅霆沒有搭理她，甚至在她跪下去拉扯他的褲腿時還往旁邊避開了，那樣厭惡的表情傅婼靜能記一輩子。就這樣他撐着一把油紙傘離她一尺開外甚至繞過她，走了。

一個小小的人跪在雨裡，在還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年紀感到眼睛酸澀無比，還漲漲的。那一天，她在雨裡哭的昏天黑地，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淚了撐着膝蓋自己站起來。

從此她便住進了那間小閣樓。那間屋潮濕無比，又小又黑，連府上最低等的下人都瞧不上那屋子。第一次躺上那小床她一整晚都沒合眼，突然，她隐隐約約聽到什麼東西再叫，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老鼠，瘦小的身軀卻長着又粗又長的尾巴，吓得她直掉眼淚。于是她就這樣縮在床腳，一整晚沒閉上眼睛。

搬進來不久的一個晚上，她好不容易能睡着，睡夢中卻感覺很不舒服。一股很沖的煙騷味和汗臭味将她活活逼醒。她睜開眼什麼都看不清，手腳都被一個人抓住了，第一次很痛很痛，錐心的痛。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她再也沒能睡着，一開始他每天都來，之後隔三差五來一次。之後他們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她原本想告訴廚房裡的一個阿姨，結果還沒等她開口那人就用眼神警告她，仿佛在說：“不要靠近我！你這個瘟神！”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沒有人能幫她。于是她隻能自己幫自己。

她白天要幹活，幹很多活。掃地、洗碗、砍柴、浣衣全部要幹。她最喜歡躲在那顆長衫樹下偷懶，卻在一次偷懶中聽到了那兩個男人的對話。“下次我幫你望風，輪到你去了。”這些不堪入耳的對話就像火一樣烤着她的心，每一秒都是折磨。其中面對着她的那個男人四十多歲，頭發梳得發亮，一看就是用了很多頭油，嘴角有疤，眼睛像豌豆一樣擠在一起，笑起來牙齒上還有今年累月的黃褐色茶漬。

傅婼靜撐着長衫樹吐了。将中午吃的爛菜葉子，碎骨頭渣子都一滴不剩的全部吐了出來。嘔到完全沒有東西可嘔了，她便望着樹上的樹枝，又哭又笑的小孩給整個景園都蒙上恐怖的陰影。

在那不久之後就有人分别在景園的一口井裡和廢棄的一間房裡發現了兩具屍體。那時的傅婼靜才九歲。沒有人會懷疑到她一個小孩子身上，況且傅霆也不會在意，隻認為他們是想不開死了而已。

視線又回到大堂，傅婼靜手下的傅霆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樣。“你說我是該找誰算賬呢？是你？還是那兩個下賤東西？無所謂！反正你們都已經死了！死在我手裡！”自從她背上第一條人命起，她就定下了更加宏偉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