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過後,宇文皓将染了血的手絹塞回青玥手中,聲音極柔,“丫丫,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耍你的小聰明,太嫩了。”
稍縱即逝的詫異後,青玥問道:“王爺何時拿到的?”
“離開酒樓之前。”
手絹是探路石,青玥知道瞞不過他,卻沒料到被繳獲得這麼早。離開酒樓之前,雙金雙水不曾離身。
隻能是影子了。
身子前傾,居高臨下逼近他,嫣然一笑,說:“王爺現在拿出來,是想說我也在你的掌控之中麼?”
和對付吳大人如出一轍,隐蔽多日,關鍵時候再張開血口撲食獵物。
宇文皓也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是,但看起來你不會學乖。”
敢以這樣姿态直視且挑釁他的,前世今生唯此一個。
眼角垂了垂,故作幽怨道:“被王爺這樣監視防備,乖與不乖的,有區别麼。”
宇文皓修長的指節扣緊她的下颌,将人再度拉近,雖仰着頭與她對視,周身散發出的仍是睥睨衆生之氣。
“其餘時候本王不管,隻一條,不許私自接觸宮裡的人,尤其是宇文曦。”
提起宇文曦,宇文皓的眼神愈發陰冷,含着沉重的殺意。
青玥輕輕挑眉,“我接近他,不是能更方便幫王爺行事嘛,為何舍近求遠……”
“聽到了嗎!”
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聲音似沉到冰窖般凜冽刺骨。
疑問和未出口的話一同懸在半空,吸了吸鼻子,說:“王爺的命令,青玥自然銘記在心。”
馬兒不安分地來回踱兩下蹄子,青玥不禁一顫,唯恐一時不慎被摔下馬背,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葇夷交握于後。
二人的距離更近,宇文皓銳利如刀的目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如兩顆棕色的寶石,一閃一閃發着亮光,因睫毛和眼角沾了雨水,更顯楚楚,惹人憐惜。
該有多少人為這副模樣動容。
縱然他清楚知道,小狐狸野性難馴,面上順從,心裡不定怎麼謀劃以後,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軟了。
松開鉗制的手,轉握住細軟的腰将人抱下馬。
面色稍緩,警告中暗藏幾多無奈,“本王耐心不多,别讓你的小聰明成了割傷自己的刃。”
……
二人說話的功夫,官兵已經照吩咐迅速撐起遮雨棚,組織災民有序列隊,等待運糧過來。
吳大人的屍身被擡走時,青玥鬼使神差地往上看了一眼,眉心蹙起,出聲止停:“等一下。”
宇文皓目光一凝,側頭看她。
青玥走上前,視線直落在吳大人右側臉上,其耳朵下方的位置有塊銀錠大的胎記。
“是他!我見過他!”
她緊咬下唇,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誰?”
青玥深吸一口氣,“這個人曾來過我家,我記得他的胎記。”
青玥的話在空氣中凝固,宇文皓的眼神瞬間變得複雜,遞過一個眼神給雙金,後者會意帶領着去安置屍體。
随後将手掌按在青玥肩膀上,試圖幫她鎮靜情緒,“說下去。”
“就在阿爹入獄前不久,我逮到他鬼鬼祟祟地在我家附近張望,問他做什麼,他說想求爹爹辦事,但不好意思張口,所以在門口躊躇着進府,最後也沒進去。”
“那天沈府有其他異常嗎?”
“我回家時,見到阿爹正命人把一個箱子往書房搬,聽說裡頭是阿爹命人搜尋來的古籍。”
“你沒去偷瞧過那箱子?”
她搖頭,“阿爹下獄時,來逮捕的官兵說箱子裡裝着贓物,一并帶走了。”
沈朗喜愛搜集古籍孤本,他視若珍寶的東西青玥一向不感興趣。
這些年她難免懊悔,若當時探究一番,或許就能早日發現端倪,避免禍端。
看她滿臉失望地垂眸,宇文皓按在肩上的手緊了緊。
沈家一夜之間滅門,沈朗死于獄中,這樁案子成了懸案,無人探究,青玥至今不知所謂罪證到底是什麼。
宇文皓知道。
彼時還是太子的宇文曦正為沈朗執意告禦狀犯愁,身邊的大監為替主子解憂,暗中使計,将沈朗卷入假案之中,搶先将其下獄,以借刀殺人。
下獄的罪名是收受賄賂,勾結外邦,箱子下的暗格中,藏着外邦進獻的貢品。
上一世青玥入宮,倚仗寵愛懇請宇文曦為父親翻案,宇文曦怕掀出他害死沈璟怡之事,潦草地将罪責歸咎于孫福來,将其處置結案。
正當她天真地以為心願得償時,宇文皓反将真相告知,逼她再度陷入痛苦,徹底淪為他的刀。
上一世他無情嘲諷:你以為的真相,不過是冰山一角。
而今才發現,他兩世相加所看到的,仍不是真相的全貌。
對于吳大人這樣的小卒,宇文皓本不屑一顧,以至于漏掉在青玥眼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這吳大人固然死有餘辜,可失了他,從前之事亦無從盤問。
宇文皓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沉聲道:“姓吳的一人吞不下如此數目的赈災銀兩,背後必然還有人。他若是促成沈家冤案的一環,兩件事情背後想來亦有關聯。”
他心中有數,但無法将事情全盤相告,隻好如此點燃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