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在基地看其他劇組拍夜戲的時候,那位男演員為了救女演員開槍打死了自己的上級,但自己也被打死了,我聽見他說:‘愛是飛蛾撲火’……他演得實在……實在是太好了,那場戲拍完的時候,整個劇組的人,還有像我這樣在旁邊觀戲的人都很動容。所以我在想,他那時的流淚到底是技巧使然還是真情流露呢?”
“或許都有吧,”越绮雨說,“如果他愛過一個人的話。”
陳意祯點了點頭,不知怎麼的又不說話了。他把目光轉向江面,水上的燈虹變換着,像一尾又一尾披着彩衣的銀魚遠遠追逐着馳行的車,執着的,不停歇的。
他盯着江面看了很久,又轉回來,盯着越绮雨的後背看了很久,最後稍微貼近了她一點,小小聲地嗫嚅出一句話來:
“我最近,總是很喜歡哭啊。”
“啊?”越绮雨沒聽清,側頭說:“你喜歡什麼?我給你買。”
那頭又不回她了,隻是環着她腰的那雙手默默抱緊了些。
到陳家公館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為了防止碰上催婚的長輩,越绮雨把車停在公館門口,不打算把人送到主棟樓下。
“明天見。”她将陳大少爺的頭盔小心摘下來,沖他笑笑。
陳意祯也和她道别,但才往家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越绮雨見他從西裝的衣袋裡拿出了什麼,遞到自己面前。
“這個護身符送給你,”陳意祯吞吞吐吐地說,“是保……保健康的。”
越绮雨接過那枚粉燦燦的禮符,拿在手裡反複地翻看,心裡很喜歡。她又看看對方,不知道他是被風吹的還是被頭盔憋悶的,臉色格外紅潤,心裡更喜歡了。
“這個是不是要挂在哪裡的?”她捋着護身符背面織金的綁繩,把它比在脖頸上逗對面的人,“當項鍊怎麼樣?”
陳意祯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地提醒:“這樣不好看……”
“嗯……那把它挂哪裡呢……”越绮雨打量着周身,想找個能綁它的地方,陳意祯的目光也跟着她悄悄移轉,轉了半天,欲言又止。越绮雨本來就揣着逗他的心思,于是把符給他,問他想挂哪裡。
陳意祯拿着符往她四周看看,最後指了指她的機車,不好意思地問:“我可不可以把它挂在你的車上?”
“哈?”越绮雨看了眼面前重金屬色系冷酷感十足的奧古斯塔,又看了看那枚粉乎乎的護身符,哭笑不得地說:“這觀感跟讓變形金剛手裡握個HelloKitty有什麼區别?”
陳意祯一聽,手難為情地往回收:“那、那算了吧……”
越绮雨卻說:“别,你挂呗,”她拍拍機車的腦袋,沖他笑笑,“随便挂,想挂哪挂哪。”
陳意祯眼眸亮了起來,對着機車頭看了半天,期待地問:“那我想挂車燈旁邊……可以嗎?”他見越大小姐點了頭,面上泛出柔柔的歡喜,把線繩綁到了車燈和車把銜接處的空隙裡,像給機車戴了個粉色的耳環,看上去别有些诙諧。
給線繩打結的時候,天上飄起了細雨,路燈的燈暈更朦胧了。陳意祯有點看不清,越绮雨怕他淋雨,接過他手裡的線,幫他飛快地打好了,叮囑他快回家。
陳意祯抹了抹臉上的雨,倉促道:“你等我一下,我回家給你拿件雨衣!”還不等對方回答,他便匆匆往家裡趕。
越绮雨沒來得及喊住他,隻見昏暗的夜色裡,他越跑越遠,漸漸瞧不大見。遠遠的樓棟裡,燈一層一層地亮起來,又一層一層地熄滅。沒過一會兒,那清瘦的影又鑽進眼裡,越來越近,帶着熱氣似的,把她的心氲暖了。陳意祯懷裡抱着件疊好的雨衣,跑到她面前,把衣服抖開交她手裡。
“你過來怎麼不打傘?”越绮雨見他身上濕淋淋的,眉心皺成川字。
陳意祯掃了眼周身,似乎才反應過來,喃喃說自己忘了。又看她還把雨衣拿着,急催着讓她快點穿。
越绮雨沒有動,隻盯着他看。
陳意祯更着急:“你愣着做什麼,快把雨衣穿上啊。”他見她不動作,準備把衣服拿過來幫她穿,卻沒想到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攬進了懷裡。
“陳意祯……陳意祯……”對方抱着他不撒手,什麼都不說,隻是反複地,蚊呐般地絮叨着他的名字。雨下得越發密了,燈光越發柔倦。陳意祯隻覺胸腔劇烈鼓動着,有什麼叫嚣着他開口,把心裡念的想的通通傾吐出來,通通叫她知道。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揪緊她的衣邊,顫聲地嗫嚅:
“越、越绮雨……”
“我……我喜……”
“陳意祯——”
可她卻在這時喊他一聲,截斷了他未說完的心事。
許久以後,每當越绮雨想起這夜色濃重,細雨寒涼的一刻,都會驚心于自己的虛僞和殘忍,并為此深深地煎熬和愧悔。
因為她用極盡虔誠的口吻向對方做出了一個最為自私的請求——
“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