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那些最初隻是零星散布的微光,開始彙聚幻化成一縷縷細長的金線。
這些金線從石盆中緩緩升起,它們在半空中盤旋、舞動而上。
石塔再一次瘋狂顫動起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這一次樞玉清楚地感知,這震動并不是從地底傳出來的,而是從塔的内部,就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塔裡面猛烈捶着塔壁。
伴随着這巨大的震動,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哈哈哈...血...謝微樓的血...好香...好香啊...哈哈哈...”
樞玉退後半步,妙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她依舊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那可怖的聲音。
此時辛岚已然站起身,他雙手當胸結印,黑色的袍擺無風自動。
随着他的動作,那金色的絲線從石盆中飛起,一道接着一道自石塔的底部向上,如同蛇一般環繞住整個塔身。
它們在石塔表面交織、盤旋,逐漸編織成一張金色的網。
“謝微樓...謝微樓....咯咯咯...等本座出來的那一日...定要...定要你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聲音越來越瘋狂,近乎野獸的咆哮。
最後一縷絲線飛起的刹那,整座石塔皆被金色的光芒包裹住。
那些金色化作千千萬萬的光點,融入灰色的石壁中,直至最後一絲光芒也消失不見,石塔重新恢複了它原本的色澤。
與此同時,那可怖的聲音也一同消散在風裡,隻留下一絲令人不安的餘韻在空氣中回蕩。
辛岚放下手,妙音的臉色微微發白,她低聲問:“這伏魔陣已經加到了第九層禁锢,還有沒有再加一層的可能?”
辛岚搖了搖頭:“九層禁制已經是太清伏魔陣的極限。若非有尊上的仙血加固,即使這九層禁锢對裡面的東西來說,也不過是一捅就破的窗戶紙。”
妙音聲音逐漸低了下來:“從最開始的十年一次,到五年一次,到一年一次,如今每月一次...再這樣下去,尊上的身體怕是吃不消...”
辛岚長歎一口氣:“修士的每一滴血都無比珍貴——更何況是尊上的。可若是連尊上的血都壓制不住,那恐怕離他重見天日的那天不遠了。”
妙音陷入沉默。
許久,她看了一旁默默站着的樞玉一眼:“走吧,我送你回月華殿。”
...
靈境山是坐落在雲海之上的仙山,也是整個仙界離蒼穹最近的地方。而月華殿又位于靈境山的山巅,毫無疑問是整個仙界最孤冷的地方。
“我就送你到這。”
妙音看了看上方坐落在懸崖上的銀白色殿宇,以她幾百年的修為,到了夜裡依舊覺得這裡靈氣太盛,無端讓人覺得發寒。
化神期之下的修士在此處待上一段時間,就要被過于充沛的靈氣侵蝕靈脈。也隻有尊上那般修為,才能耐得住月華殿的孤冷。
臨行前她囑咐樞玉:“今日的事不要與任何人提起。”
樞玉點了點頭。
月華殿入了夜永遠都是靜悄悄的,月光像是沒有實質的水,透過窗棂涼涼地在月華殿的地面上鋪灑開來。
内殿中央的玉台依舊被垂落的床帳半掩着。
主人還在睡。
樞玉小心地将毯子鋪在玉台旁邊的地面上,接着脫掉外袍躺上去,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他在被子下蜷起身子,然而屬于夜晚的寒意依舊透過身上的毯子絲絲扣扣地蔓延到他身上。
雖然他是一個玉石化成的偶人,天生不畏寒。可是化成人之後,這副身體很明顯沒有以前當石頭那般耐寒。
尤其是今夜不知為何,月華殿顯得格外的冷。
樞玉睜開眼重新爬了起來,用發涼僵硬的手指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仔仔細細穿上。
布料的摩挲聲在寂靜中響起,身側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響指。
與此同時,内殿中所有的燭台全部亮了起來,将這裡照的如同白晝。
樞玉轉頭看向玉台。
謝微樓半支起身,如墨長眉微蹙,聲音低沉而沙啞,語氣裡帶着一絲明顯的不悅:“你不睡覺,在做什麼?”
樞玉拿起旁邊案幾上的筆和紙,埋頭寫下幾個字,然後舉起來:【太冷了,睡不着。】
謝微樓的目光落在那幾個字上,它們歪歪扭扭,不僅稱不上美觀,甚至帶有一種笨拙的可愛。
他忍不住輕輕一笑,笑聲清晰地回蕩在在空曠而寂靜的大殿中。
“真笨。”
他揚起唇角,拍了拍身下柔軟的綢緞,一副大發慈悲的模樣: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