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羽毛隻在他的窗口短暫停留了片刻,便随着遲來的微風輕輕顫動,順着風的方向漸漸飄遠。
皓日西沉,銀月當空。
天階夜色涼如水。
月華殿寂靜無聲,往日在月亮升起的時候便被樞玉點燃的燭火,此時卻皆是冷冰冰地坐落在燭台上。
謝微樓無聲地坐在黑暗而冰冷的月華殿裡。這些日子丹府之中的仙力流逝得越發厲害,尤其是在召出淩霄以後,他便覺得四肢疲乏,愈發嗜睡。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入了夜的月華殿被燭光點亮。
習慣了一回到月華殿,樞玉便乖順地上前接過他的仙袍,或者捧着點心匣子期待地看着他。
就着窗外照進來的月光,謝微樓從袖中取出一樣物什,那是一個如鏡面般明透的玉扣,與先前給樞玉的那條一模一樣。
他低頭看着鏡面般光滑的玉石。
嵌在這上面的石頭叫做孿鏡,是一對天生的靈石,雕琢成玉扣後兩人分别持有一塊,其中一方便可以透過孿鏡看到另一方所在的位置。
指腹輕輕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仙力閃爍着注入其内,堅硬的玉石表面忽然變得亮如銀面。
片刻後,裡面出現了樞玉的影子。
他依舊如往常那般穿着玄色的衣袍,淩霄被他收進銀色的劍鞘寸步不離地挂在腰間。
幾個劍閣的弟子站在他的旁邊,看樣子他們是在劍閣的某個幻境裡試煉。
那個叫褚淩的弟子與他有說有笑,樞玉坐在旁邊安靜地聽着,時不時點點頭或是搖搖頭。
謝微樓注視着孿鏡中的畫面。
雖然樞玉的面上依舊是淡淡的,可不知為何,謝微樓覺得他跟這些劍閣弟子在一起時,比跟自己在一起時輕松許多。
他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無物,而是帶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謝微樓收了靈力,玉扣中的畫面也随之消失。
月華殿孤冷,他獨自一人守了幾百年心中也不曾動搖分毫,可此刻他卻有些厭倦這冷清的長夜了。
他将玉扣重新收回到袖子裡,手探向桌邊放酒的小案,結果卻摸了個空。
謝微樓這才想起,以前案頭的琉璃樽都是妙音負責更換的,後來便交代給了樞玉。
樞玉此時已經不在月華殿了,自然沒有人給他注滿酒樽。
月華殿的地下有一個酒窖,裡面都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美酒。謝微樓遊蕩在層層酒架之間,對這些千金難得的佳釀沒有看上一眼。
他徑直走到酒窖最裡面一個隐藏在黑暗裡的角落,那裡有一扇隻能供一人側身進入的小門。
門後面,隻有一個架子,架子上整齊擺放着三個琉璃樽。前兩個已然空了,隻剩下放在最裡面的一個,盛放着鮮血般的酒水立在架子上。
謝微樓朝着最裡面那個琉璃樽擡起指尖,琉璃樽仿佛有了意識從架子上騰空而起,朝着他飛來。
就在這時,心口處毫無征兆地突然迸發出一陣如絞般的劇痛,仿佛有一道尖銳的利刺,瞬間貫透了謝微樓的胸膛。
指尖原本彙聚的靈力猛地消散開來。
“啪” 的一聲脆響,琉璃樽墜落在地四分五裂,殷紅如血的酒水飛濺上他雪白的長袍,顯得格外刺眼。
就在這瞬息間,心口處的劇痛像一隻嗜血的野獸,瘋狂地啃噬着謝微樓的心髒。
血色翻湧而上,他死死抿住唇,方才将那幾乎肆意湧出的腥味吞回去。
謝微樓勉強扶着架子穩住身形。
他緩緩低下頭,看着袍邊散落的點點殷紅酒色,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