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起了霧,原是淡淡的,在幾人談話間,突然濃厚起來,濃厚得不見對面人影的晨霧。不得勢的陽光漸漸隐匿,伯蒙蒙的霧點子,一陣一陣地翻騰,飄散,好像沙沙有聲。竹子、土堆、青草都在霧氣裡顯出模糊的形象。
乳白色的霧氣像素紗在樹叢中纏繞着,飄動着,又宛若仙女身上的飄帶,在袅袅飄動。白鑄輕吐一聲:“起霧了。保護方小姐。”
一衆師兄弟都警覺起來,幾人背對着,把方四意圍了起來。霧從原先鎮妖塔的陣眼周圍升騰而出,是乳白色的。微風吹拂,推着霧,一忽移動,一忽停滞,一忽凝聚,一忽散開。
這一行人裡,資曆最高的不過白鑄,達到築基初期,生出靈識,可以短時間禦劍飛行,可用靈識探物,所以能夠依靠靈識判别出妖氣的存在。而他所帶的其他幾個術士,都尚且停留在練氣期,最高不過練氣七級,斷是打不過這個即将出現的千年大妖。
方四意看見霧中曼妙迎來一隻白色狐狸,走“貓步”一樣朝一行人走來。這狐狸長相很是奇怪,披着白發,雙眼泛着紅光,背上長着兩隻褐色的角,像動物園的梅花鹿角。
她指着那狐狸喊:“白師兄,這狐狸是妖嗎?”
白鑄拔劍,應答道:“這是乘黃,典籍中有記載,白身披發,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壽命高達兩千歲,擅長施魅惑之術,或以靈力壓制術士,是隻上了千年的大妖。太虛宗的修士抓這隻妖的時候,我還沒出生。”
聽到“千年大妖”“修士”這幾個字眼,周圍術士都慌了神,手中的符紙都拿不穩了。
白鑄喊道:“一旦被它盯上,我們就成了它的獵物,跑不掉了!大家小心一點,别看它的眼睛。”說完,他一手持劍抵在胸前,一手去拿信号火花,卻不料火花還未沖上天空就被重霧吹熄了,隻得埋怨一聲,“不行,霧太重了。”
方四意皺起了眉頭,目光隐隐露出不悅,手指無意識地絞動着。她也沒想到這白鑄那麼沒用,不禁嘟囔:“真麻煩——”
術士甲關心道:“方小姐,你剛剛說什麼?
方四意回過神,搪塞道:“你們小心點。”
乘黃甩着它那漂亮的大尾巴,隻沉默伫立在幾人前邊,便讓幾人不得動彈,唯有白鑄還能揮上兩劍,與它有幾番厮鬥。可乘黃反應極快,白鑄未碰到它一分一毫便被巨大的妖氣震傷在地。至于剩下幾個沒有什麼靈力的,乘黃隻靜靜站在那裡,便能憑借催動體内妖法将他們的身體威壓至重傷。
奇怪的是,方四意并未像其他幾個術士一樣往地面上沉,可以說沒什麼感覺,就好像有東西在保護着她一般。正當她想掏出來藏在衣服層底下的玉環,林和便擒着扇子從濃霧中走了出來。她微微撩起眼皮,那凜冽如雪的目光似乎隻凝在她一人身上,将她牢牢定住。
少年從濃霧深處走來,點霧為他做了一層輕紗,薄薄靠在身上,他臉部輪廓被光影暈染的格外朦胧。視線挪到他手腕處,白皙的長指正輕搖着一把竹扇。
少女怅然開口呼喚:“林和……”
地面上半躺着的白鑄見了熟悉的面孔,欲起身來看,卻不知怎的倒暈了過去。
林和輕搖扇子,便扇出了幾團金黃的火焰,落在乘黃與方四意之間的草地上。見了這熟悉的火焰,乘黃迅捷地往蜀南竹海更深處跑了,霧也漸漸散了。
林和本打算修五行道,輔以心道,便在進入金丹之境以前就按照他父親的要求學習了五行律令,隻是并未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加上後期内丹被廢,已然發揮不出什麼“五行融合,單行獨上”的高級法術來。好在乘黃這東西怕火,當初又是被他師父用火行法術收于鎮妖塔的,他的五行道與師父的如出一轍,如今喚出來點小火苗,能夠吓走乘黃也是情理之中。
乘黃一走,方才的白霧也都消散了。
方四意前邊的幾個術士紛紛倒下。
方四意問:“林和,他們幾個沒事吧?”
林和方才正癡望着陣眼處,聽到聲音,微微斂下眼底的柔光,望向她時,眸底一片冰寒,語調詭異:“隻是被威壓了,過一會兒就好了。”
方四意咬着唇,帶着些無奈說道:“林和,你把我掃地出門了,我就無處可去了。我打算跟他們一起去昆侖山拜師學藝,你要不要……”
“不要。”林和的聲音裡有着滿滿的不悅。
“我感知到白鑄他們出事了,這才來的。沒打算救你。”
“行行行。”
方四意在心中罵他是笨蛋呢。明明她都那樣對他了,幹了些許壞事,說了些許狠話,他還屁颠屁颠跑來救她,救完了吧,還一副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樣子;若是此時我哄一哄他,隻怕是又得深陷其中了。
“那,你要是不去,就離開吧。我在這裡等白師兄醒來,然後和他們一起去昆侖山。”方四意站累了,盤腿坐下來,剛坐下來便被林和數落一頓,“地上有妖靈,你是凡人,别坐地上。”
腦中回想起林和雙膝那血淋淋的模樣,方四意頓感大事不妙,趕緊站了起來。
見思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背過身離開,她聳了聳肩,配合地提着裙子追上去。
“哎呀,林和,林和,你等等我,等一下我,我有話和你說。”
方四意想着,若是這林和不跟她回去昆侖山,豈不是要在那小院子裡孤單一輩子,他那麼笨,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害死的。而且,如今黃角鎮這麼不安全,他又有恩于思思,她不放心把他留下。雖說她不是一個能夠“犧牲自我,保全他人”的人,但總歸是善惡分明,重情重義。對她好的,還是得小小報答一下。
将他帶回昆侖山,讓他有個着落,她也好利利索索地去闖關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