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每到用完晚飯學生放學後，我總會長時間地待在一個安靜的空間裡繼續研究難題。上周二，我也是如此。那天天氣很不好，你還記得嗎？警官。當時狂風大作、風雨交加，完全讓人沒有辦法行走在雨幕當中。于是我并不能去往平時我所在的那間教室了，隻能沿着能夠遮蔽雨水的廊庑走過去，找到了距離我最近的空間。我就看見了一個人從黑暗中跑過去，也在潮濕冰冷的空氣中嗅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那麼當時，你看清那個可疑的人的面容了嗎？”

“當然沒有。我記得清楚，我隻看見他的背影。”

“他？你為什麼确認是他。而不是她？”

“因為他有着成年男人的體型。如果是一位女性，是不會有這樣的體型的。”

“那麼照你這樣說，他很高？”

“是的，大約六英尺以上。他的肩膀也很寬闊。”

詹姆斯比多琳想得還要配合，無論她詢問什麼，他都會回答。每當詹姆斯回答了一個問題，多琳就會将這個答案的最關鍵之處記錄下來。

在漫長而又單調的詢問當中，她總是會問一些與案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又緩慢地轉移到正題上來。随後猝不及防地将之前問過的問題，再問一遍。即便如此，詹姆斯還是能夠大緻說出同樣的答案，雖然語言有些不同，但大體上與之前的答案别無二緻。

于是多琳認為他沒有撒謊。

他們在這裡待的時間有點久了，多琳保持着同樣的一個動作坐在這椅子上——如果不是詹姆斯提醒她可以将那椅子挪過來坐下，她或許會忘我地繼續站在這裡進行漫長的問詢。

現在她已經感受到了肩頸的難受與僵硬，就明确知道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間。她随意翻閱了一下剛才所記錄的東西，覺得這些東西還需要回去之後好好進行整理，就将手中的本子和筆一同收起來。

她覺得應該去現場看一看，也去找些死者同寝室的學生再進行一番問詢。站起來之後，她忽然想到什麼，并沒有這麼着急地離去。

這樣看着對面的詹姆斯，就清晰看見他的面容。他看起來總算好了一點了，額上原本因為疼痛而出現的冷汗也逐漸消散，面色沒有剛才看起來那麼蒼白。整張面容顯得清隽而又柔和。

多琳說：“我或許應該帶着你去醫務室。”

詹姆斯的臉上出現一抹輕柔的笑容，他說：“多謝你，警官小姐。”

詹姆斯嘗試着從床上起來，但好像也是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使得他的軀體呈現僵硬化，讓他的雙腿無力，難以以正常的方式從上面下來。他看起來有些為難，還是對多琳說一句：“真抱歉，我或許需要你的幫助。”

多琳已經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伸手過去攙扶他那隻沒有被她折斷的手——其實她一直以來才是覺得抱歉的那個人。隻是她實在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動聽的話了。

她一直都認為，她并不如大家眼裡的那樣冷漠，隻是很多時候她不知道要怎麼去表達，于是就用緘默來代替。此時她也有些為難地抿起唇，成為一個冷硬僵直的弧度。

她感受得到從對方的衣料之下傳遞過來的屬于對方溫暖的體溫。正如這個人表象所看的柔和溫暖一樣，他的體溫也是如此。

這個位置确實距離學生區域過于偏僻了，要從這裡走到醫務室，确實需要一段時間。此時小雨未停，她隻能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勉強扶着詹姆斯。

詹姆斯看起來還是能夠走動，畢竟多琳傷害的隻是他的兩隻手。雨珠砸落在傘面發出富有節律性的聲音，寂靜再一次在他們之間蔓延。她察覺到什麼，于是詢問道：“你為什麼會住在這裡。”

詹姆斯很快就回答了多琳的問題，他說：“在新的教學區蓋起來之前，這裡是老舍樓。我習慣了住在這裡，即便新舍樓已經裝潢完畢，我還是不太适應新環境。而且這裡足夠靜谧，我很享受這種極端的靜谧，無論我做什麼都非常幽靜美妙。”

他轉頭過來，對多琳展露一個溫和的笑容，“我想警官，你會明白我這點小小的癖好的。”

多琳簡單地回答了一聲：“嗯。”

其實她本人也享受靜谧，就對詹姆斯這一點小小的、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癖好沒有過分在意。隻是沿着這廊庑走過去，會遇見這位教授的學生。

看得出來，這位教授和學生們都相處愉快，一旦遇到學生，這些學生們都會笑着向詹姆斯打招呼。他們也都會統一看見在詹姆斯旁邊的多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