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一隻原本隻是拉住多琳衣角的手,牽住了多琳的手指。
一開始明明是多琳握住詹姆斯的手指,以防止他再次摔倒,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是詹姆斯的手将多琳的手指完全包裹起來,原本冰涼的指尖也完全散發了熱意。
讓多琳冰冷的手變得暖融融的,非常舒服。這一次走得比剛才都平穩一些,多琳總算成功接近了這一棟小屋子,她關掉了手電筒,防止會被裡面的人發現這深林裡的光亮。
借着屋子裡發出來的亮光,多琳隐約看清楚了周圍的景色,原來在小屋的另外一側,有一條稍顯寬闊平坦的道路,一輛汽車停在那裡。多琳總算想起來,剛才自己的那個想法是什麼了——如果真的是這條路,兇手是怎麼将死者運進來的呢?
她轉頭去看詹姆斯,問道:“教授,你是不是記錯路了?”
詹姆斯好像在低頭凝望着什麼,似乎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那屋子裡散發出來的微弱的燈光,緩緩地照拂在詹姆斯的身上去,讓他棕色的頭發呈現栗色一般的柔軟。他好像在發呆,多琳又喊了一聲:“教授?”
詹姆斯總算回神過來,他擡起頭來問:“真抱歉,多琳?”看他這樣的神态,就知道他剛才确實沒有聽清多琳說的是什麼。多琳将剛才的問題再一次簡單地重複了一遍。
詹姆斯的臉上出現一抹比較窘迫的神态,他說道:“好像是真的記錯了,但沒關系,我們确實來到這裡不是嗎?”他的目光向那邊看過去,“那裡有一條寬闊的道路。可是這太容易被發現了,如果從這邊走的話,就算裡面有人也不會被發現。”
多琳覺得詹姆斯說得有道理。她再一次轉頭過去,驟然看見那間屋子裡的窗簾上映出一個人的身影。
多琳立即警惕起來,下意識想要摸腰間的槍,卻在這時才意識到,原來他們的手現在還牽在一起。她狀似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手,那溫熱的手心立即被寒涼的夜風灌滿,将每一條指縫都吹拂得冰涼,多琳忽視心中浮泛的陌生的感受,隻警惕地凝望着那窗戶上的身影。
看得出來是個男性,他正在窗前,不知道在幹什麼。多琳現在的注意力又完全被這個男人吸引過去了。
她關掉了手機的閃光燈功能,在這裡拍了幾張照片,她不想打草驚蛇,打算明天帶着人再來探尋這個地方,所以她打算現在先轉身回去。她轉身要走時,又看見詹姆斯站在那裡低着頭,凝視着他那已經空蕩蕩的手指,不知到底在發什麼呆。
“教授?”多琳說。
詹姆斯擡起頭來。
“我們該回去了。”
她伸出手來,問道:“這一次還要牽着過去嗎?”
詹姆斯凝望着多琳的面顔,燈光從她身後鋪射過來,雖然看不清楚她的臉,可是她的眼睛在這漆黑裡依舊這樣明澈漂亮。
短暫的沉默後,詹姆斯将自己的手遞上多琳的掌心。他們再一次沿着剛才的道路,牽着對方的手慢慢地走了下去。
好像因為是折返回去,就會比剛才更為順利一點,這一次的折返路途似乎也比剛才短了一些,甚至他們在一起牽在一起的手掌還沒暈染上對方的熱意,便到了他們的起點。
多琳找出剛才的頭盔,遞給詹姆斯。而詹姆斯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多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此時已經沒有明顯的光亮了,隻有一片漆黑,在這片深黑當中什麼都看不清,隻是聽見詹姆斯輕聲喊她:“多琳。”
“什麼?”多琳回答了一聲。
“我很抱歉。”他忽然說出這句話來,讓多琳沒有立即明白,詹姆斯到底在因為什麼道歉。
她又困惑地說了一聲:“什麼?”
“我是說——”詹姆斯輕聲說,“我在為上次的事情道歉。我沒有告訴你我出院的消息,很長時間也沒有聯系你。”
多琳也忽然想起來這件事了。她沉默下來。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很早就不在意了,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多琳意識到自己還是比較在意的,所以此時她什麼都沒有說。
“那段時間我很迷茫。”多琳聽到詹姆斯說,他的聲音也如他自己所說那樣,非常迷茫、無助,他說:“我不明白我是怎麼了。或許是那段時間,我除了待在醫院裡哪裡也去不了,什麼也做不了,每天所見到的也隻有多琳,所以當多琳離開之後,我每時每刻都在想着多琳。我在想,等一會兒多琳會不會過來呢?或許多琳太忙了,沒有時間過來。可是要是多琳能夠過來就好了,這樣我就又再一次能夠看見多琳。多琳肯定會和我說很多的話,又或許多琳不知道說什麼,但那沒關系,隻要能夠看見多琳我就感覺到很開心了。”
詹姆斯這樣的話,讓多琳感覺到熟悉。好像在很多時候,多琳的某些追求者,也經常說着這樣的話語。
這些話,和那些話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如果是别人來說,多琳完全沒有耐心去聽,可是她現在居然有耐心去傾聽。或許是因為詹姆斯态度非常柔和、禮貌,不像那些家夥那樣瘋狂表露着要求偶的信息。
“随後,我開始意識到,我這樣的心緒似乎是不太對的。我以前的生活一直沉浸在學習與探究當中,好像研究數學,已經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了。我不太喜歡和别人深交,我沒有什麼朋友。我又想,或許是因為長時間和多琳相處,讓我産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呢?或許那并不是……”他忽然停頓了一下,并沒有将那個詞說出來,“所以我想要暫時離開多琳一會兒,也想着暫時不要聯系你。”
多琳已經完全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了。
“我感覺多琳有點生氣。”
多琳幾乎又是下意識就說:“我沒有生氣。”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這一句話出來,似乎讓詹姆斯有些詫異,也好像成功将詹姆斯逗笑了。他輕笑了一聲,用柔和的聲音說道:“好吧,你并沒有生氣。隻是我感覺而已,所以我現在要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
多琳立即又說。好像在阻斷詹姆斯接下來要說的話。畢竟對于她來說,這确實是比較難以預料的事情。
她确實是想要和詹姆斯交朋友,從來沒有想過是交這樣的朋友。她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一樣,開始躲避這個問題,她說:“現在時間不早了,教授,我需要盡早回去,要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詹姆斯好像也從多琳的這些話語中知道了點什麼,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失落。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說:“好吧,多琳。”
他們像剛才那樣重新坐上了車,沿着剛才的道路回去。這一次多琳的車速不是那麼快,詹姆斯不用抱緊多琳也可以穩住身體。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種籠罩全身的溫暖完全消失。
多琳的眼睛凝視着前方,依舊什麼話語都沒有說。路燈在他們眼前一一閃過,在他們身軀落下斑駁的光影。
多琳将詹姆斯送到了他的住所。他将頭盔遞給了多琳,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隻有這個時候,詹姆斯說:“再見,多琳。”
多琳接過頭盔,隻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再見,教授。”
詹姆斯的身軀逐漸隐匿在漆黑的樓道口。多琳歎了一口氣,忽然她注意到挂在她車前的鮮花,她想要擡起頭來提醒詹姆斯時,詹姆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眼前了。
多琳将這捧鮮花拿起來,卻發現在這美麗的花瓣中央夾雜着一張卡片。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弗勞爾(Flower),她将這卡片拿出來,才徹底看清楚看見上面寫的是:【Flower for Miss Fl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