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說：“衣服在後座。如果出門再進去的話會很冷，你從這裡過去吧。”

她看了看現在的天氣，确實如詹姆斯所說。冷得要命。她沒有任何猶豫，解開安全帶，雙膝陷入車座裡，打算從這個縫隙裡鑽到後排去。

于是這個姿勢，就會距離詹姆斯格外接近。

幽冷的清香從多琳的軀體上蔓延過來，裙擺因為這個姿勢往上縮了一些，這一雙細長而又漂亮的腿幾乎擦着詹姆斯的手臂而過。她的腿部也有着明顯的鍛煉痕迹，沒有一絲贅肉，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看起來非常美觀。

從纖瘦的小腿看過去，更為豐盈美麗的大腿隐匿在裙擺深黑的陰影當中。多琳的頭發已經披散而下，在她爬過去這個間隙，發絲微微揚起來，輕輕掃過詹姆斯的指尖。

詹姆斯的指尖稍微收攏了一些，像是要抓住這一縷發絲，卻又沒有完全抓住她，而是讓她成功地爬到後面去。他關掉了車内的燈光，這個位置的城市燈光也是如此稀少，于是就算他再怎麼從後視鏡去看後面的多琳，也無法看清楚她完整的模樣。

這是一種紳士風範，當燈光完全消失時，多琳也擡起頭來去看那邊的詹姆斯，他已經扭頭去看那窗外的夜景，隻看得見半張被外面昏暗燈光照拂的臉。輪廓極為英俊，隐匿在陰影中的臉似乎本身就代表着他的一些性格屬性，可是這半張被燈光照拂的臉，卻是這樣柔和、潤雅。

為什麼要是罪犯呢？為什麼要是“教授”呢？

多琳的心中不免升起這些疑問。

如果不是——這樣的想法剛剛蔓延出來，多琳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想法了。原本平靜下來的心間也驟然出現一片慌亂與無措。

她想要逃離這個狹窄的空間——這個狹窄到近乎能夠聽到對方呼吸聲，感受對方體溫的空間。她很快就将身上的裙子脫去，已經不願意再擡頭看詹姆斯一眼。

于是那一雙轉眸過來，從車内後視鏡窺望她的眼睛，并沒有被她看見。在昏暗的空間内，微弱的燈光隐約能夠看見的是她的輪廓，那白皙的在光線照拂下泛着瑩潤的光的肌膚，接着什麼都模糊不清。

那是布料摩挲的聲音，那是她呼吸的聲音。

詹姆斯的手覆蓋在方向盤上，指尖輕微地進行着摩挲。他隐約看見，多琳穿上了他的襯衫。他的手指仿佛已經代替那一件襯衫，撫摸她的肌膚。從她的指尖，到了手背，順着往上，是她的手臂，肩頭、頸窩、胸膛、小腹……

好像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極為緩慢，他在這陰黑當中用這樣隐晦的目光描摹着她身軀的輪廓。她穿上一件衣服，他就會重新用目光将她描摹、撫摸一遍。直至最後，她已經被他的衣服完全包裹。

那帶着他氣息的衣服，将她擁抱起來。正像是他将她嚴絲合縫地擁抱。

在這黑暗中，詹姆斯·莫裡亞蒂的面容上浮現了一抹不易被察覺的笑容。這抹笑容，連多琳都沒有注意到。

因為她已經不想再待在這個逼仄的空間。

即便她知道詹姆斯什麼都看不清，但她始終有着一種在這個男人面前赤身裸體的感覺。也完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這個男人的目光正在凝望她，用着目光代替雙手一遍遍愛撫她。

她無法在這個空間待下去。于是在穿好衣服之後，多琳就下了車。

她行走在飛舞着雪花的道路上，她的住所就在不遠處，這就說明詹姆斯在一分鐘後就看不見這一抹身影。衣服穿在她的身上确實有些寬大，她将手全部都縮進長長的袖子裡。

那個冷傲、淡漠的女人在這個時候，顯得如此可愛、動人。雪花緩緩飛舞，輕柔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在代替這個男人的目光親吻她的每一寸肌膚。

直至他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了，他才有了下一步動作。他稍微側身，長臂一撈，将後座那一條被遺落的裙子用手指勾住了吊帶。輕柔的布料滑入他的指尖。

即便這是那個可惡而又魯莽的情敵送給多琳的禮物，但是這東西如此親密地緊貼着多琳肌膚，還是讓詹姆斯留下了它。

“多琳……”

他緩緩地呼喚了一聲。後面好像說了什麼話，但完全隐匿在風聲中聽不真切了。

多琳将自己完全地泡在熱水裡。

溫熱的水流、馨香的沐浴露，好像在一定程度上，總算能夠将那個男人的所有氣息沖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水裡泡了很長時間，讓多琳有些暈暈乎乎的。

她的腦海裡出現了很多事情，最多的當然是詹姆斯·莫裡亞蒂所有的模樣。他所有的溫柔、所有的情意、所有的笑容——多琳搖了搖頭，将自己的半張臉埋進了水裡。稍微憋氣之後，詹姆斯的模樣就徹底從腦海消失了。

在這種窒息感中，多琳唯一想得起來的，是孩子們的哭泣聲。那一聲聲的哭泣穿破耳膜，刺入她的心靈之地。已經有些記不清了，記不得那些孩子的模樣。

但是一雙雙小手推着她，對她說：“多琳，快出去，你能出去的。别讓他們抓到你。”幼年的多琳被推着從窄小的鐵絲網下面出去。他們的聲音還如此稚嫩、青澀。

“去找警察吧，多琳，警察會來救我們的。”

“多琳一定要記得救我們好不好。”

“你快走。你最小，你能夠鑽出去的。”

“要跑快點哦，多琳，一定要跑快點，他們抓到你，你會被打死的。”

這些稚嫩的聲音被一道冷肅溫柔的聲音取代：“多琳，你能聽到爸爸說話嗎？多琳。”一雙溫暖的手覆蓋上多琳的眼睛，他說：“别看了多琳。沒關系的，多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記得自己那麼稚嫩的聲音，問道：“爸爸，他們是死了嗎？”爸爸将她抱在懷裡，輕聲說：“不是死了，是去做了小天使。”

“爸爸，我想做警察，像你一樣。”少年時期的多琳，忽然在餐桌上和戴維·弗勞爾說起這件事來。

“呼——呼——”那些聲音快速地從腦海裡閃過，多琳也就在此時感受到了極緻的窒息感，讓她立即從水裡探出頭來。

她劇烈地呼吸着，疼痛的肺部開始緩解。轉頭看過去，窗戶上已經被熱氣氤氲了一層白色的水霧。什麼都看不清。

多琳穿上衣服，站在這被水霧籠罩的玻璃面前，她的神情顯得更加冷厲、嚴肅了。她沾染着水珠的手指輕輕撫在這玻璃上，将這一層水霧擦拭，手指留下清晰的痕迹。

寫完這個單詞之後，她看見一旁放着的，屬于詹姆斯·莫裡亞蒂的衣服。她将它們都放在一起，還有之前詹姆斯給她的圍巾、幹枯的花枝，都塞進了垃圾袋當中。

随後将她将這些東西，都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浴室裡的水霧緩緩散去，多琳在玻璃上留下的文字開始留滞下蜿蜒的水痕——

ARRESRT（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