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汲取了土壤養分,直立冰山開得格外好。程意拾起一旁石桌上的剪子,那是岑姨修剪花木時所留下。
捏起一株開得近乎完美的直立冰山花梗,“咔嚓”一刀剪下。随後帶那枝花向後山的木屋走去。
他本以為七年時間,這間木屋早已破敗不堪,不料木屋被修繕過,也有打掃過的痕迹。程意脫下鞋,踩在光滑的木制地闆上,随他的移動,安靜的屋内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
片刻,他腳步停在一張櫃子前,櫃上放着相框。照片上的人和他眉目相似,笑容親和。
相框前的花瓶插着的花,已然氧化幹枯掉。他将枯花拿掉,扔進垃圾桶。将花瓶拿進裡屋裝了半瓶清水,才将剛剪的那枝花放進去。
程意将花瓶放回,對着相框開口。“你應該生氣了,因為我擅自折了花。”
“它們開得很好,所以想帶來給你看看。”他指尖摩挲玻璃。
“小姨最近收養了個孩子,他長得很像你。”
他抱着相框緩緩躺下,眼睛望着頭頂的天花闆,繼續自言自語。程意抱着相框蜷縮在地。
記事起,陪伴在他身側的隻有父親一人。每年夏天,父親會帶上他來這裡,躺在觀望台上。等待夜色朦胧之際,木屋周圍便悄然圍滿了螢火蟲。
父親總是饒有興緻跟他講述昆蟲的知識,見他懵懂的模樣,也隻是笑笑,繼續為他哼歌謠伴他入睡。
那時程意以為,父親會一直這樣陪伴。
可事與願違,父親在七歲時便消失在了他面前,螢火蟲自那以後再也沒出現過。内心深處的某些無法傳遞的東西像是和那年夏天的螢火蟲一樣飛走了。
他眼皮拉聳,逐漸閉上眼。
再次醒來時,程意是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吵醒。此時屋内光線昏暗,不似剛來時陽光灌滿屋内亮堂。
他接起電話,果不其然是左銘。
左銘聽他那邊嗓音沙啞,“你在睡覺?吵到你了麼?”
程意起身将相框放好,往門外的台階上一坐,“沒有。”
“我演出結束了,你想吃什麼?”見沒打擾到他,左銘直追主題。
“我都可以,你決定。”他剛說完又想起前些天的醫囑:“前提是我不能喝酒,不能吃辣。”
左銘在電話那頭啧了一聲:“樂趣少了一半,你要吃齋念佛嗎?”他有些郁悶。
“前些天住了院,醫生囑咐過。”程意聽他這麼說隻好如實相告。
“怎麼了?好端端的住院。”電話那頭的人一臉疑惑。
“沒什麼大事,就是這幾天需要忌口。”
“行,那我在大學城等你。”
他将電話挂斷,擡頭看了眼天色,日落西山,此刻天空點綴繁星。又回頭看了眼木屋,竟不知不覺睡了這麼久。
程意出門前告訴岑姨不用準備晚飯,自己約了朋友。
來到大學城找到左銘,兩人去了大學常去的火鍋店,店内除換了木質桌椅,一如從前。生意紅火,客人大多是附近大學的學生。
左銘記住了他電話裡的囑咐,要了份鴛鴦鍋。程意忍不住調侃:“都聽人說嗜酒如命,還沒聽說過嗜辣如命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左銘将服務團端上來的涮料往沸騰得冒泡的鍋裡下。“人要追求刺激才活的有趣。”
“那是為了口腹之欲吧。”他開口。
“還真是。”左銘壞笑道。
“不過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能緩解不少壓力呢。”左銘竟義正言辭作起了專業解釋,“你在國外生活這麼久,口味都變得寡淡了,偶爾吃頓火鍋刺激下味蕾也是不錯的。”
“有壓力?”程意沒聽他下半句,疑惑左銘爺爺好歹是檢察官,怎麼還會有壓力。
左銘攪動碟裡的蘸料,長歎一口氣,“别提了,和老爺子吵架搬出來了。”随後他又擺出個無奈的表情,“卡也被凍結了。”
“因為什麼事?”他試探地問了一句,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何況左銘從小生活富裕,一時半會兒怕是适應不了。
“老爺子找到個和我信息素契合的人,還是個高官的兒子。我連那人都沒見過就要跟他結婚。一個陌生人诶,就因為信息素匹配。”
左銘一臉不解,擺擺手看向程意道:“結了婚,自由就沒了。我不願意,索性就‘淨身出戶了呗。”
“你一個人能習慣?”程意問。
“我現在有工作,有酬勞。大不了就開支節儉一點罷了。”左銘無所謂道。
程意知道左銘自由散漫慣了,卻沒想到他會做到這種地步。
忽地左銘話鋒一轉,朝他一笑:“别提這個了,先把肚子填飽,今天幾場演出滴水未沾,更别提吃了。”
左家與程家世交,程意初次見左銘時,是在一次左家家宴上,年僅七歲看似柔弱的他将一個同齡alpha壓在草坪上狠揍。
左爺爺忙讓傭人将兩人拉開。待他開口才得知,挨打的小孩用小石子,砸關在庭院籠子裡的德牧。
那德牧是左銘意外去世的舅舅留下的。
左銘生氣地讓他道歉,小孩拒不道歉,還将手上吃了一半的紙杯蛋糕扔在他衣服上。這才和他打了起來。左爺爺雷厲風行,知曉真相自然容不得孫子受人欺負,讓人将那孩子父母找來,讓孩子給左銘道歉。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上大一時,兩人竟在一個專業。因為音樂和左銘簡直不沾邊。
思緒飄回,程意夾起一片碟子裡的生菜葉要往鍋裡放。
左銘伸手制止,“這玩意你不是不吃?”
他朝左銘笑了笑,“現在可以吃了。”那菜葉在鍋中涮了幾下,幾秒後他夾起吹了吹,放進嘴裡咀嚼。
左銘臉跟見了鬼似的一樣難看,“你不是嫌這玩意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