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夢見自己不停地在一條隧道奔跑,眼前黝黑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眼,腳下不停,活脫脫像個任人擺布的娃娃。
突然腳下一軟,他再次醒來。眼前柔光一片,他伸手揉了揉眼,卻發現手盡顯幼态。房門被推開,眼前的父親是他從未見過的,慈眉善目。不再是緊蹙的眉,厭惡的目光。
他張開雙臂像是要抱起他,程意猶豫頃刻,将手伸過去。
霎時,暖橘色夢境驟然被黑暗吞噬,眼前的父親也變了副面孔,目露兇光。周圍物品随之變幻,柔軟的床變成了一階階樓梯,父親扯着他往閣樓走去。
那扇以恐懼築成的閣樓門,程懷安将他扔了進去。眼上灰蒙蒙一片,耳邊響起程懷安的話語。
“廢物應該和廢物呆在一起。”
程意悚地驚醒,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時隔多年他又做了這樣的夢。夢裡的一切是那樣真切,仿佛将他拉回那幾年。
程意的童年,是與閣樓那些雜物呆在一起,與其說雜物,不如說壞掉的鐘,殘缺一角的沉木椅。沒了用處,也就是程懷安口中的廢物,他将它們和自己混為一談。
閣樓地面的木質地闆上,像卅字的符号镌刻在上面,清晰無比。
每做錯一件事,每彈錯一首曲子。程懷安都能從鋼琴老師那裡知曉。每一個卅都代表了他在閣樓度過的每個夜晚。
閣樓唯一光源來自那面窗戶,他常常望着它,直到累了,困了。
岑姨則會趁程懷安離開,悄悄上來打開鎖帶他離開那暗無天日的閣樓,端出熱好的飯菜。
程意扒着飯,眼淚不争氣地流下來。委屈像是要從肚子裡溢出,唯有大口大口地吞咽飯菜才能将它壓下去。他哽咽問岑姨為什麼父親會這麼厭惡他。
岑姨總是沉默歎氣,眼裡不忍地望着他。
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努力,太過平庸。父親才會如此厭棄他。于是他開始拼命學習,呈出漂亮的成績單給他看。
而程懷安看着成績單,隻是輕飄飄一句。
“我說過,這種東西沒有看的必要。”
他仿佛再次被打回鋼琴比賽那年,垃圾桶裡的證書和走到無力的雙腿。
他突然明白了,不再費力讨好他。說是明白,其實是放棄讨好所謂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