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食不知味的早餐後,他們像兩星期前一樣圍坐在東塔樓小房間的桌邊,跟當時的志得意滿、洋洋自得不同,今天座位上的每個人都低着頭,像喪失了語言能力一樣長久地沉默着。房間裡安靜得隻能聽見桌子正中間的坩埚裡深黑色的像粘稠的泥漿一樣的魔藥冒泡的聲音,那是複方湯劑成品,在幾分鐘前莉莉一言不發動作娴熟地往坩埚裡最後加了些昨天就準備好的草蛉蟲後,它變成跟六年級第一節魔藥課上斯拉格霍恩給他們展示的一模一樣。沒有喝彩和慶祝,沒人提出想試用一些哪怕之前他們計劃過無數次,他們甚至已經回憶不起來昨天對它是如何滿懷信心、迫不及待,此時此刻,包括莉莉在内沒人在乎它了。
“萊姆斯,你說三具屍體,另外兩個人是……”總要有人先打破沉默,于是蒂雪先開口問道。
“是朱塔和她的弟弟約翰。”盧平聲音低沉地說,打破了蒂雪最後一絲幻想。
不知是誰,也可能有幾個人,發出了一絲抽泣聲。
“為什麼,連孩子也……她的弟弟才十歲,我跟小天狼星在豬頭酒吧時聽見她說,他很期待明年來霍格沃茨念書。”蒂雪小聲地說,她難受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小天狼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隻好環住她的肩膀,輕拍着算作安慰。
“是食死徒嗎?”莉莉問,她把拳頭攥得那麼緊,以至于指節都發白了。
“照片上看到,房屋上空有黑魔标記。”詹姆盯着她顫抖的手,簡短地說。
他們又陷入了一陣令人揪心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又是蒂雪開口,她不确定有沒有人跟她有着同樣的想法,但這想法從看到新聞的第一刻折磨她到現在。她茫然自責地不知道在向誰問道:“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莉莉在座位上搖晃了一下,顯然她也是這麼想的,她惴惴不安地看向一同參與了這件事的另外三個人,猶豫着說:“如果……如果我們沒有讓艾格特帶着朱塔逃走……如果……”
“如果沒有你們,或許早在兩個星期前他們就已經死了。”盧平作為一個旁觀者理智客觀地說,他語氣堅毅,制止她們倆胡思亂想,“你們不應該有負罪感,這不是你們的錯。”
可惜盧平的話并沒能很好地安慰到她們,她們倆陷入自責内疚中一時半會無法自拔。尤其是蒂雪,她不由得聯想到她去年的一些經曆,更加惶惑迷惘:“可我們的參與沒帶來任何變化,他們還是死了,就像我曾經的那些預言……就算我試圖改變,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我們的努力毫無用處。”她消極地給自己的行為下了定義。
“對不起,我不覺得你毫無用處,至少對我而言,你對我的幫助如同挽救了我的生命。”盧平強硬地說,他是今天這屋裡最清醒的人。
小天狼星聽着他的話又回想起當時那個令人後怕的事件,在跟蒂雪交往後他為了更理解她,嘗試着學着像她一樣去體諒、從别人的角度思考他們的感受,潛移默化中他似乎有了些改變,不再那麼不近人情、厭倦一切,。五年級時盡管他聽從了蒂雪的建議向盧平道歉,但在盧平理所當然地原諒了他,當時的事情解決後,他并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可今天再被提起他突然有了不同的感觸。小天狼星帶着愧疚的表情看向盧平,再次誠懇地道歉道:“萊姆斯,對不起,我……”
盧平微笑着神情坦蕩地沖他搖了搖頭,表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他沒有一絲介懷和記恨,他對詹姆、小天狼星和彼得的感謝,并不比對蒂雪的少,準确的說是多的多,因為他們給他的關心和尊重、對他的幫助、給他帶來的快樂,是他曾經做夢都不敢想的。盡管因為小天狼星的沖動魯莽和胡作非為險些造成惡劣嚴重的後果,但他從他們身上索取和得到的更多,他沒什麼不能原諒的。
今天的陰晦氣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詹姆跟小天狼星也失去了往常的活潑,作為親曆者他們心裡也不好受,但與蒂雪和莉莉不同,他們倒沒糾結于放走了艾格特這個行為,而是在想如果當時能把那兩個食死徒擊敗,說不定就不會發生後來那麼多波折。歸根結底還是他們的戰鬥能力太弱,他們這樣自我評價。
盧平從未像今天一樣在他的朋友面前展示他如此果敢剛毅的一面,他當然也為同學的不幸遭遇感到難過,但他絲毫沒被這種情感裹挾,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以盧平為主導,在沉悶的氛圍裡,他們嘗試着自我開解和互相安慰。“别鑽牛角尖,蒂雪,莉莉。别拿别人的錯誤折磨自己。”盧平言辭懇切地對她們說,“如果有誰必須要為沒能從伏地魔和食死徒手裡挽救一條人命而自責,那是魔法部該做的事情。”
詹姆也終于振奮起精神,附和道:“對,要說有錯,錯的是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包括艾格特自己也有錯。我們救不了所有人,誰也做不到這一點,魔法部做不到,鄧布利多也做不到,就算是梅林在世也做不到。這件事演變成今天這個結果,不是我們的責任,我們給了他多一次的機會,這已經很好了。”他反複強調,不光是現在,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時他們也要牢牢記住這點。
蒂雪和莉莉的臉色在他們的寬慰下緩和了些,但蒂雪接着想到另一個問題:“朱塔的媽媽還在聖芒戈嗎?她知道了嗎?她以後要怎麼辦?”
在座的沒人能回答她,但門外的人可以。在今天常見的一片寂靜中,他們聽見禮貌的扣門聲,緊接着有人在門外問:“請問一分鐘之後我能進來嗎?”
“是鄧布利多——”彼得尖叫道,沒過一秒鐘他立馬想起鄧布利多能聽見他們講話,生硬地在後面加上,“——教授!”
“我們都聽出來了!”詹姆沖他叫道,他們全都站起身,在六把椅子的腿一齊在地上摩擦發出的一陣刺耳的滋啦聲中,詹姆對門外喊,“可以,教授。這就來,教授。”
小天狼星打了個響指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複方湯劑,示意趕緊找地方藏起來。慌亂中莉莉直接伸手要去端坩埚,還沒碰到就被詹姆攔下,她瞪過去時看見詹姆用口型不出聲地對她喊了聲“燙”,他把她擠到身後,甩了甩袖子裹住自己的手,準備幫她去端。
這時他們聽見蒂雪重重地歎了口氣,這聲音大到隔了個門闆的鄧布利多都能聽到。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們從蒂雪的表情上看得出她心裡大概把他們罵的挺難聽。蒂雪抽出魔杖,用漂浮咒讓坩埚飛了起來,再用驅逐咒讓它穩穩落入小天狼星剛打開的櫃子裡面,感謝今年的課程裡有無聲咒的内容。“巫師?”做完這一切,她看着尴尬的詹姆和莉莉,好笑地做了個口型。
在剩下的十秒鐘裡他們匆匆掃視了一圈房間檢查有沒有其它違規物品,确保明面上沒什麼能被關禁閉的東西後,社長詹姆承擔了開門的重任。
“請進,教授。”詹姆把鄧布利多迎接進來,小天狼星用召喚咒給鄧布利多變出了一把舒适的扶手椅,其餘人把他們各自的椅子擺得緊湊了一點,騰出桌子的一側給鄧布利多坐,“就當到自己家一樣。”莉莉無奈地伸手捂了捂臉。
當所有人又重新坐定,鄧布利多把他們打量了一圈,看着蒂雪和莉莉泛紅的眼眶,他語氣柔和地說:“我早飯時發現你們情緒異常,想來看看你們,麥格教授本來要跟我一起來,但臨時被費爾奇先生喊走了。請原諒一個老師的好奇心,剛剛我沒忍住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我想萊姆斯和詹姆已經說了大部分我想說的話。”
聽到偷聽他們都看向蒂雪,他們聚在一起時經常會聊到一些敏感話題,以往為了他們的社團活動不被打擾和被有心之人竊聽,蒂雪總會在門口設置一些防護咒語。他們信任蒂雪的能力,就算是鄧布利多也不應該能在她沒注意到的情況下破解她的所有咒語。“我忘了。”蒂雪不好意思地小聲承認,早上她心神不甯,連怎麼被帶到這的都記不太清,壓根忘記要施咒語這回事。她在心裡總結自己的又一個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