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大發現,這個傻乎乎、說話一着急就會颠三倒四的小孩,記賬倒是一把好手。每次出去帶回來些什麼,他都能分門别類地記得一清二楚,就連他們吹牛時提到過往的功績,他也能記得分毫不差。
不過小半月功夫,島上的漢子們幾乎已經人手一張寫有名字、生辰、過往戰績的畫像了!
這孩子真是傻乎乎的嗎?
還沒等他開始試探,祾歌就已經沾沾自喜了起來:“誰說我腦子不靈光的,看我畫得多好!這人間絕對沒有比我畫像畫得更好的人了!”
劉老大安下了心,看樣子,他确實沒有那個心機。而且他女人也說這孩子憨,一個鞋帶都綁得七扭八歪。
唯一的煩惱,就是那小子往他女兒那裡跑得有點勤。
他還記得有一天起夜,逮住這小子鬼鬼祟祟地溜了出來,一問才知道,這小子打算去摘點野花,放在金妞的窗外,氣得劉老大把他揍了一頓。
他女兒還沒到嫁人的年齡呢!
可是女生外向,架不住這小子殷勤,一來二去,他倒是經常看到女兒和這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悄悄話。
祾歌歎了口氣,道:“我來這都這麼久了,萬一要是哪天回去,以後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劉金妞倒是一聲嗤笑:“這有什麼難的,出了沔陽城,向南走到湖邊,再往南走十七裡,這裡有暗礁,繞過這一片暗礁,再往西南走,看見水面上一塊巨石之後繞過去,這裡有暗流,再往東走些距離就到了。”
祾歌仍舊是聽得迷迷糊糊的,劉金妞于是折了一枝樹枝畫給他看,連畫了好幾遍,祾歌才反應過來。
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樣子,劉金妞不由得笑了。
祾歌于是給她講了幾個書上看來的故事,聽得小姑娘心馳神往,不由得追問:“外面真的有這麼好嗎?”
“不知道,我都是書上看的。”
“我娘也是識字的,但是我就隻識得幾個字而已。”
“哎?張嬸識字嗎?”
“是啊,我娘當年也是大家小姐,被我阿爺帶回來做了夫妻,又生了我們姊妹。”
“不打算回去嗎?”
“還能回哪去?她爺娘是走南闖北的行商,隻怕早就走了。現在我娘就想讓我阿爺趕緊帶幾個姑娘回來,給我哥哥做媳婦。”
祾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哽了一會,才敷衍似的應了幾聲。劉金妞又問他:“明天我阿爺收保費去,你去嗎?”
“什麼保費?”
“就是……朝廷收稅,我們收保費,十個子兒裡面要交一個錢。給了錢我們就不去搶他,還會給他們主持公道。”
祾歌更加驚奇起來,這真的是土匪嗎?
劉金妞又連聲催促了他:“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是不去的話,城裡的水粉我就讓我阿爺給我捎了!”
祾歌沉吟了一下,意識到這是一個逃走的好機會,于是低下頭,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隻要你需要的,我都……願意去給你買。”
劉金妞高興極了,一疊聲地應下,跳起來丢下一句“我去和阿爺說”,飛快地跑走了。祾歌則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剛一關上門,他臉上所有的笑容就都消失了。
他眼珠子飛速地轉了轉,确認四下無人,揭開褥子,取出一打畫像,一張張檢查過,确定那些淡淡的墨痕都被他用炭條描好了,才另拿了一張紙,将方才劉金妞說的地圖畫出來,又仔細檢查過一遍,最後檢查完島上的地圖,一切确認無誤,方才連帶着記下的“賬本”用一早準備的油紙包好了,貼身收了起來。
那張島上地圖是他大半夜溜出去,一一勘探地形才畫出來的,有一次還被劉老大逮了個正着,得虧他機敏,不然就要栽在這裡了。
隻要有了畫像,島上的土匪一個都跑不了,就算這次僥幸,也可以發下海捕文書,到時候可以依據他們的“戰功”給他們定罪。祾歌反複思考着明天的行動,而後垂下眼睛,輕輕的笑了笑。
當晚,他卻被劉金妞又叫了出去。
“阿爺真是氣死我了!”劉金妞一腳踢飛了一塊石頭,“他說什麼,什麼什麼王來了,不去城裡也不去收保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