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很美好,如果沒有在朝堂前沒有及時清掃幹淨的那一地谷子,就更好了。
祾歌偷偷捉了一隻,剖開肚子。果不其然,赤雀腹中隻有在朝堂上發現的谷粒。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悄悄派人去找了京兆尹,讓他手下的不良人和武侯注意捕鳥,不要讓鳥啄了晚收的莊稼。
這一切,當然沒有瞞着武曌。
她什麼都沒說,據上官婉兒回複,她隻是淡淡點了點頭。
九月初七,三辭三讓的禅讓“禮儀”結束,太後終于接受了皇帝的禅讓。
禮部加急準備登基典禮,作為總領奉宸衛的将軍,祾歌勒令奉宸衛所有人休沐取消,全體回宮加訓。
裴光庭拿着一塊綠色的糕點道:“我賭一塊蓬餌糕,大典必定舉行在九月九。”
這是蓬草汁和着米粉整出來的糕點,也是每年裴光庭最期待的重陽糕。宗望經過一上午訓練,餓得前胸貼後背,見狀,伸手過去搶:“不想吃就給我,我餓慘了。”
裴光庭掰下一半給他,兩人肩并肩嚼着米糕,宗望不由得問:“真是的,平時基本上用過午膳就能走,為什麼現在要等到日暮啊!”
“所以我才說九月九一定舉行大典,不然怎麼能這麼趕?”
祾歌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确實是九月九,禮部和太常寺剛把時間定下來。”
兩人吓了一大跳,幾乎是彈了起來:“将軍!”
裴光庭不滿地抱怨:“你這樣吓人,會吓死人的!”
祾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裴光庭慫慫地縮了縮脖子。
祾歌沒有搭理他,初九那天他要以親王身份出席大典,他最近長得快,親王朝服正在加緊改尺寸。他對這衣服有很深的怨念,用的都是沉甸甸的好料子不說,還要一層層穿上去,又悶又熱又沉。每到這個時候,他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來。好在平常不需要穿朝服,不然他甯願離開祖父母,也一定會請求外放的。
不隻這一身用來參與重大場合的禮服,用于參與祭祀大典的祭服比這一身還沉。祭服是朝服中的朱衣裳改成玄衣纁裳,皇帝冕上要加旒,其餘都按照朝服的形制。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生,一回到王府,他就立刻被高通抓起來試新改好的朝服。
試朝服之前,他還得沐浴焚香。
祾歌從來沒有這麼讨厭沐浴過,他頭發又多又密,把整個人都仔細收拾一次,往往需要一個半時辰。等到頭發差不多絞幹,就可以開始試禮服了——重達幾十斤的禮服!
蘇戎墨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念《輿服制》給他聽:“親王,遠遊三梁冠,金附蟬,犀簪導,白筆。”
“并绛紗單衣,白紗内單,皁領、褾、襈、裾,白練裙襦,绛蔽膝,革帶,金飾鈎暐,方心曲領,紳帶,玉镖金飾劍,亦通用金镖,山玄玉佩,绶,襪,烏皮舄。是為朝服。”
祾歌本就煩躁,抓起面前的香囊擲了過去:“就你話多,閉嘴!”
他的上半身順勢往前一探,結果因為頭發還在高通手中,不由得吃痛“嗷”了一聲,撇着嘴坐正身子。
蘇戎墨在一旁直樂:“屬下怎麼能不念呢,這麼多小件衣物,要是出點岔子該怎麼辦?”
祾歌斜着眼瞪他,他反而舉起書卷,大聲讀道:“犀為簪導者。加玉琪之飾:一品九琪,二品八琪,三品七琪,四品六琪。三品兼有紛、鞶囊,佩于革帶之後,上加玉珮一。鞶囊:二品以上金縷,三品以上銀縷,五品以上彩縷,文官尋常入内及在本司常服之。”
“玉佩,纁硃绶,施二玉環。三品以上綠绶,綠绶用四彩,綠、紫、黃、硃紅。綠質,長一丈八尺,二百四十首,闊九寸。”
“文武之官皆執笏,五品以上,用角牙為之,六品以下,用竹木。”
祾歌剛剛帶好十幾斤重的發冠,還沒有開始穿外衣。他磨了幾下牙,似笑非笑道:“高内侍,先别急着更衣,讓我把蘇耗子揍一頓先。”
高通是看着他們長大的,從小見他們這樣打打鬧鬧早就習慣了,因此樂呵呵地後退,看小主子壞笑着攥緊拳頭要去打人。
蘇戎墨立馬苦了臉求饒:“主子宅心仁厚,肯定不會拿屬下怎麼樣的。”
祾歌捶了他一拳,指着他道:“再貧嘴,我就讓你去爬燈台!”
蘇戎墨借坡下驢:“那挺好,多謝主子賜我油水了呢!”
這裡面還有一樁公案。
蘇戎墨是從昭皇後周靜姝陪嫁莊子上選出來的孤兒,無名無姓,幼時在莊子上活潑好動,像隻小耗子一樣天天竄過來溜過去,因此莊戶都叫他“鼠鼠”。等他因為機靈被選中進入王府後,小祾歌覺得這名字怪俗的,于是大筆一揮,當年一起進王府的一批八個小厮都被賜了名,而蘇戎墨,就因為“鼠鼠”的诨号,得了這個姓氏“蘇”。
至于燈台和油水,純粹是蘇戎墨小時候教祾歌唱的一支兒歌:小耗子,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喵喵喵,狸子來,叽哩咕噜滾下來。
因此,聽了這句話,祾歌忍不住笑出聲來,眉間的陰郁終于散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