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筠青沉吟片刻,道:“大王留步。”
祾歌駐足,挑眉。
燕筠青問道:“大王最近……肝脾腎,都還好嗎?”
祾歌淡淡地問:“什麼意思?”
“大王上眼睑和眼睫無力,眼睑屬于肉輪,主脾胃,此證顯示大王中氣不足,脾失運化。風輪血管粗大,則肝郁氣滞血瘀。眼下青黛為腎陽不足。故有此問。”
“你倒眼尖。”祾歌沉吟片刻,問道,“我吃不下飯,也失眠多夢,你能看嗎?”
燕筠青大大方方地說:“那要看看才知道。”
祾歌不置可否地一哂,撩起衣服坐下:“那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試試吧。”
燕筠青取出炭條,鋪開宣紙,問道:“大王主要是什麼地方不舒服呢?”
“從頭開始說?”
“好的。”
“從頭的話……我隔三差五會犯頭風,目眩頭重,雙耳如雷,頭痛欲裂,會難受到失去意識。”他取出一塊舊手帕,展開來給燕筠青看,“這上面繡着常吃的藥和劑量,萬一沒有熟悉情況的人在身邊,方便喂藥。”
燕筠青接過一看,大多是天麻、鈎藤這一類祛風藥,于是點了點頭。
“然後是舌頭,會長口瘡。”
“舌頭伸出來我看看。”燕筠青道,“哦,你看你肝郁都郁成什麼樣子了,肝郁化火,熱擾心神,晚上睡得好嗎?”
“不好,雖然不怎麼做夢,但是睡眠淺,難入睡,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醒。”
“那……二便呢?”
祾歌懵了一下,似乎有些害羞:“有什麼吃不對就容易上吐下瀉。尤其是早餐,吃完飯就會腹瀉。不是水樣,隻是有點不成型。”
祾歌背上在冒汗。再問下去,感覺他就不能保持美少年的風度了。他連忙轉移話題:“會反酸、嗳氣,尤其在吃了甜食以後。有時候睡起來滿嘴又酸又苦。吃油膩的會容易胃脹,很多東西消化不了。而且我還容易煩躁,必須大量運動才能胃口和睡眠好一點。”
燕筠青默不作聲地聽完,伸手來給他把脈。祾歌摘了護腕,挽起袖子。還沒等燕筠青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一塊淤青就先映入她的眼簾。
她的視線落得稍微久了點,一擡眼,祾歌正用那對金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燕筠青的腦子“嗡”地一聲炸了起來,她渾身地汗毛都倒豎起來,本能地想要逃跑,卻控制不了自己的雙腿。怪不得人說金琥珀色眼睛是狼眼,這個帶着嬰兒肥的小少年,就像是剛剛打獵回來、嘴角還沾着血迹的大狼,不管有多毛茸茸,被他盯上下場似乎都隻有死路一條。
就在這時,祾歌沖她笑了笑:“把完脈了嗎?”
燕筠青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嵌進了他的皮肉裡,連忙收回手,連連道歉,拿來繃帶替他處理傷口。
祾歌半開玩笑地說:“耳聰目明的人還是适合遠離紅塵,在宮中行走,少不得要學會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堵上嘴巴。你說是不是?”
燕筠青渾身直冒冷汗,有些不寒而栗。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祾歌那收成一束的殺意!
“不用這麼害怕。”祾歌仍舊是微笑,“我這個人沒那麼小心眼,隻要你能把我胃口或者睡眠不好的問題解決一點,其餘的都是小事。對了,我不能沾酒。”
燕筠青努力提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穩了穩心神,道:“大王現在的問題,主要是……肝郁氣滞化火,肝火上炎熱擾心神,又有血虛、陰虛和脾氣虛的毛病,下官……下官給大王開點疏肝解郁、平肝熄風的藥,然後加點瀉心火的藥,輔以煅龍骨煅牡蛎重鎮安神,然後開點行氣和胃滋陰補血的藥。先疏散肝郁,行氣和胃,讓痰濕不要積滞在脾胃化火,然後再補,可以嗎?”
祾歌拿起她的藥方:“陳皮、柴胡、川芎、香附、枳殼、芍藥、天麻、鈎藤、生地黃、木通、甘草梢、竹葉、栀子、連翹、黃芩、滑石、煅龍骨、煅牡蛎、木香,砂仁,白術,茯苓,制半夏,炒枳實,豆蔻,姜厚樸,廣藿香,甘草、人參、白術、天冬、麥冬、川當歸、熟地黃、川芎、桃仁、紅花、酸棗仁、知母、遠志。這一碗藥吃下去,我是不是不用吃飯了?”
“飯還是要吃的。不僅要吃,還要吃好。”燕筠青嚴肅地說,“要吃新鮮的果蔬,要吃肉蛋奶,吃堅果,少吃糖,飲食要規律,作息亦然。這樣才能養好身體。大王的底子可能從小就不怎麼好,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外任黜陟使,最應該做的是放下一切去靜養。”
手腕上的傷她看得清楚,是被人掐出來的。除了他自己,誰敢這麼掐他?既然已經有自殘行為,最該做的就是辭官靜養,不然病情可能會惡化。燕筠青咬咬牙,道:“如果有什麼……可以找我聊聊,不要傷害自己。”
祾歌一下子變了臉色。
說變了臉色不合适,他幾乎是一瞬間暴怒了起來:“你胡說什麼!
燕筠青一愣,看祾歌氣得眼睛發紅,感覺哪裡好像不太對。
這個時候,正常情況下,應該是要麼坦然,要麼羞愧,要麼心虛,為什麼他會暴怒?而且,他現在明顯處于盲目憤怒階段,為什麼?
難道……他有什麼先天缺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