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究竟受到了什麼懲罰,在場的人沒一個能說出來的。離這件事最近的蘇戎墨也是一個月後才進宮陪祾歌玩耍的。
“失魂症,怎麼讓好好的孩子變成這樣?”狄仁傑忍不住歎息。
“失魂症就是這樣。”燕筠青也跟着歎氣,“皇家有财力讓他一對一上學,而不是上私塾,實在是再正确不過的選擇了。他要是和十幾個、幾十個孩子一起讀書,絕對會被欺負到死的。”
蘇戎墨思考片刻,道:“那樣的話,應該先教會他說‘不要欺負祾歌’。”
“不可!”狄仁傑猛地打斷他的話。
确實不合适,燕筠青心道。他現在還沒長成,又明顯精神有問題,就已經是李唐、武周兩朝皇帝裝點朝堂的首選,其美貌可見一斑。但是這麼漂亮的小男孩,又是個缺心眼,他分不清什麼是欺負,可要是欺負他的時候,他眼淚汪汪地求饒,軟軟地說“不欺負祾歌”,對于有心之人,簡直是在欲擒故縱。
蘇戎墨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猛地閉上了嘴巴。
唐初沿襲南北朝風氣,好男寵、好娈童成風,别的不說,李唐皇室就是代代有龍陽。以他的心智,說不定警惕心還不如貓。
就算是家養的貓,有些缺心眼的笨蛋小貓也會被食物引誘,主動送上來被把玩。就更别說祾歌這種幼年時代心智連貓都不如的小笨蛋了。
怪不得女皇要反複叮囑他,不許任何人脫他的衣服。
這件事,會是他創傷的誘因嗎?
“我覺得,不太像是。”聽到燕筠青提問,蘇戎墨沉吟良久,還是搖了搖頭,“我師父,就是高内侍說過,我們家主子在那件事後并沒有性情大變。他還是粘人,也還是不愛睡覺,睡覺要人抱着才能入睡。”
“那他年幼的時候,有沒有下意識咬些什麼?”燕筠青試着追問,“例如咬手指甲、咬被角或者咬筆杆?”
“幾乎天天咬!”狄仁傑苦笑,“他會咬手指上的肉刺,撕着往下咬,手指頭經常被他咬到出血,然後委委屈屈地喊疼。”
“除了咬手指,卷衣角算不算?”蘇戎墨猶猶豫豫地問。
祾歌年幼時,面對長輩會下意識地把衣角卷起來,有時甚至會将所有衣物全都卷在一起,露出肚兜或者亵褲。他似乎沒有羞恥心,常常會揭開衣服,有時候甚至隻穿肚兜亂跑。這個習慣是硬生生被打改的,二聖看不得他這樣,因此隻要他敢不穿衣褲亂跑,就抓起來打一頓屁股。
說實話,想到那個場面,燕筠青覺得很滑稽。
但是滑稽的背後,是李治和武則天一次次的家暴,他從小在毒打中長大,這會是他出現創傷的原因嗎?
燕筠青來回翻看她記下的病曆,良久,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的乳母和保傅呢?”
李唐皇室是怎麼挑選乳母的?
在成書于永徽三年的《備急千金要方》中,孫思邈這樣寫道:凡乳母者,其血氣為乳汁也。五情善惡,悉是血氣所生也。其乳兒者,皆宜慎于喜怒。夫乳母形色所宜,其候甚多,不可求備。但取不胡臭、瘿瘘、氣嗽、 疥、癡癃、白秃、瘍、沈唇、耳聾、齆鼻、癫痫,無此等疾者,便可飲兒也。師見其故灸瘢,便知其先疾之源也。
整個高宗年間,因為皇後武媚娘要負責處理政務,後宮事務常常由李治的乳母,也就是故一品燕國夫人盧叢壁照看。除此之外,在幼年時代照顧李治的保傅,也就是照顧李治起居的保姆姬揔持,也獲封正一品的周國夫人。
李治既然這樣厚待自己的乳母和保姆,為什麼祾歌身邊一無保姆、二無乳母、三無宮女,齊刷刷都是男人,不是内侍就是屬官呢?
他身邊的該有的女人們呢?
蘇戎墨和狄仁傑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到底還是蘇戎墨一直照顧祾歌的起居,他沉思良久,才不确定地說:“我們主子,不喜歡女子的聲音。”
“什麼叫‘女子的聲音’?”燕筠青追問。
“應該是女子的尖叫吧。”狄仁傑接口,“他不喜歡尖利的聲音,尤其是女子的尖叫聲,或者貓叫春的聲音。聽到這些聲音,他會覺得不舒服,往往會頭風發作。”
“不應該呀,”燕筠青喃喃自語,“就算太宗皇帝和先帝都因為頭風駕崩,他也不該這麼早就發病啊——論周歲,他還沒滿十五歲吧?”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陳明德有些陰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狄先生,大王醒了,想請先生至房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