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自己的臉頰,給自己加油鼓勁。
觀風殿内,女皇正在和幾位宰輔讨論政務。燕筠青候在一旁,低着頭,不敢作聲。
這是國之要務,容不得任何打斷。
她要是在這時候弄出點聲響,明天禦史參她的折子就會遞到禦前,滿滿的都是在控訴她禦前無狀,合該罷官流放。
她低着頭胡思亂想,這種環境下,肅容斂聲,把自己當成一隻精美的花瓶,為皇帝裝點門面,就是奉宸衛的職責。雖然也能拿着笏闆寫寫畫畫,但是常年在這種高壓環境下,又隻是小孩子,他們的日子有多難過也可想而知了。
若是想要養好傷病,當務之急是要讓祾歌離開這種高壓環境,休工休學,專心修養。
這些天,她也忙着為祾歌制定幹預措施,尤其是針對他的創傷。燕筠青覺得他需要心理咨詢,而且基于他述情障礙的特點,給他敲定的方案是做題。
心理咨詢主要有兩種,一種就是聊天,通過交談的方式來改善病情。但是對于祾歌這種語言能力差的人來說,讓他表達自己的感受,還不如讓他去查個案子來得輕松。所以燕筠青為他選定了另一個流派,簡單來說就是給他布置功課讓他去完成。
在她上奏的整個過程中,女皇一直在看奏章,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燕筠青吃不準女皇現在到底對祾歌是什麼态度,也吃不準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們瞞着她的事。她戰戰兢兢地低下頭,冷汗一滴一滴向下落。
這時,上官婉兒柔柔的聲音為她解了圍:“那小殿下,究竟是為何會患上失魂症的呢?”
“原因很多,”燕筠青想了想,“如果他的父母都是正常人,那就可能是孕期出了岔子。小殿下的生父母,有和他類似的症狀嗎?”
女皇的視線稍微仍舊在奏章上,倒是上官婉兒溫柔地說:“小殿下的父親,孝敬皇帝,質柔純善,體貼活潑,和小殿下完全不同,不像是患有失魂症的樣子。倒是他的生母,有些……”
為尊者諱,她不好細講,隻能支支吾吾地說:“瞧着倒是和他有幾分相似。”
燕筠青有些好奇。祾歌的生母到底是誰?
“還能是誰?”女皇拿起另外一本奏章,“前唐臨川公主與襄陽郡公周道務的龍鳳胎,吉州司馬周季重的雙生妹妹。”
“周?”
“那是自然,不然他為何總是以周祾歌為假名。”
燕筠青愣住。她以為這個周,是武周王朝的周,沒想到居然是祾歌生母的姓氏。旋即她又忽然意識到——
祾歌是表兄妹結合的孩子!
燕筠青斟酌着問:“生下小殿下的時候,周……”
上官婉兒連忙遞話:“周昭皇後。”
“周皇後。當時周皇後有多大?”
“十六歲。”
十六歲,還是虛歲!燕筠青一下子覺得喘不過氣來。她知道祾歌的生母是因為難産去世的,但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小。她恍惚記得,周昭皇後是生下一對雙生子才去世的。
母親年少,自己雙生,那麼——“小殿下出生時有多重?他足月了嗎?”
上官婉兒搖頭,輕聲回答:“雖然足月了,但是小殿下當時很小,隻有四斤七兩。”
燕筠青低下頭換算。唐制一斤可以估計為她那個時代的一斤二兩,而且唐制一斤十六兩,因此祾歌出生的時候差不多是五斤三兩,雖然瘦小,但是也還正常。她松了口氣,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祾歌身體差,和他的父親天生體弱、母親懷孕年齡太小、父母近親屬結合都有關系,而且算算時間,周皇後比李弘小了九歲,她母親卻是李治的親姐姐,因此很可能周皇後作為高齡産婦的龍鳳胎,先天也是不足的。
盤算下來,燕筠青直感覺頭皮發麻。這樣來看,在物資這麼匮乏的李唐,想把這樣一個孩子養大成人,其中所耗費的心血可想而知。
就在這時,上官婉兒又問:“若是小殿下幼時吃了毒奶,會給他留下什麼後遺症嗎?”
“那得看是什麼毒物了。”燕筠青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句話好像什麼都沒說,于是斟酌着開口,“陛下也知道小殿下身上的胎記吧,天生有日月星辰庇護,小殿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女皇終于分出了些許注意力。她翻閱奏章,漫不經心地說:“那個胎記,我當然知道。”
“那是先帝作圖,我親手刺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