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無擇的死纏爛打之下,最終他還是跟着祾歌一同來了酌月山莊。
安頓好小娘子們,他設宴邀請王無擇品酒。
“京中赫赫有名的杜康酒莊,原來在你手裡。”王無擇感歎,“你老實交待,百味齋和你什麼關系?”
祾歌笑而不答。
“兩個死者,一個家裡跟你有舊怨,一個是你姑母男寵的弟弟,這件事真的跟你沒關系?”
“是我讓他們去喝酒鬥毆的嗎?”祾歌平靜地問,“他們毀了我的百味齋,吓到了我的客人,這件事我還沒有同他們計較。甚至還有兩個夥計被他們牽連打傷,這件事我也沒同他們計較,我已經夠大度了。”
王無擇審視地看着他,良久,忽然“啧”了一聲:“你膽子挺大啊,掃幹淨尾巴了嗎?”
祾歌隻是笑了笑,沒說話,自顧自地為他斟了一杯杜康酒。
“在酒樓起了口角,就要置人于死地,這人實在是太驕橫了,死了也好。”王無擇品了一口酌月酒,稱贊道,“好酒。”
蘇戎墨坐在一旁,安靜地品酒。
王無擇摩挲着酒杯,忽然狡黠一笑:“不過你居然敢告訴我這個,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我有罪嗎?”祾歌微笑着問,“我有酒莊,有最好的高粱酒,所以有一座酒樓也是理所當然。有酒就會有酒鬼,有酒鬼就會鬧事,我甚至派了護衛過去,防止有人醉酒鬧事。可我的酒樓被砸了,我的護衛被人打傷了,我那天帶着妹妹去吃飯,連我妹妹都受到了驚吓。”
他意味深長地說:“王校尉,你說破天去,我都是受害者啊。”
王無擇仔細一想,确實是這個道理。
他看着祾歌,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祾歌問。
“今天才發現你是個活人。”王無擇笑眯眯地說。
祾歌沉默片刻,問道:“以前很明顯?”
“當然!”王無擇一口氣喝完了杯中酒,“以前的你隻有形,沒有魂的,是個披着人皮的機括,眼睛裡都沒有情緒,可吓人了。隻有惱羞成怒的時候才像個活人,不然你以為大家為什麼躲着你走?”
原來是這樣。
祾歌若有所思。
王無擇也看着他。
他好像對自己不像個活人這件事一點都不意外。
以前還以為他隻是性格冷淡,不過現在看來,他身上應該有隐情。
不過王無擇沒有多問。他虛歲十一就在宮中了,先從主仗做起,慢慢升到備身左右,宮裡的蠅營狗苟他見得太多,知道這種時候,他視而不見才是最明智的。
祾歌已經想到了另一件事。
看着棱角分明的王無擇,再看看豐神俊朗的蘇戎墨,又看看雖然精緻漂亮,但隻是個小男孩的自己,祾歌的氣不打一處來。
今天路上有給王無擇擲花的,有給蘇戎墨擲花的,唯獨沒有給他的!
他長得哪點不如他們倆了!
正想着,王無擇突然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喂,小古闆,去打馬球啊。”
祾歌面無表情地扒開他的手:“有傷,不打。”
“诶?”王無擇一愣,“還沒好?”
“我們公子斷了五根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才歇了兩個月不到。”蘇戎墨耐心地解釋。
王無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若有所思:“那看來我阿爺說你柔弱,是有點名不副實了。”
他是王孝傑王大将軍的獨生子,王孝傑一直看不慣祾歌,覺得祾歌嬌氣又矯情。
對此,祾歌選擇不理他——順道也不理他的獨生子王無擇。
王無擇壞笑:“那要不,我和蘇兄去打馬球,你在旁邊看着?”
祾歌瞪了他一眼:“你看你說的是人話嗎?”
王無擇哈哈大笑。
祾歌給他斟滿,敬他一杯:“好了,喝完酒該去哪就去哪,别在我這裡晃悠,長那麼高我看着煩。”
“不是,你就直接趕我走啊。”王無擇有些意外。
“我說了,長那麼高在我眼前晃着煩。”祾歌強忍住白眼,闆着臉說。
王無擇湊過來,桃花眼中滿是笑意:“自卑啦?”
祾歌給了他一腳。
王無擇順勢一坐,開始耍賴:“我不走,我就不走,明天我休沐,又不用進宮。怎麼還有人往外面趕客人的?”
祾歌隻能無奈歎氣。
他實在是不太擅長應付王無擇。
王無擇又湊了過來:“不去打馬球,那咱們跑馬去呗。”
說着說着,他先笑了:“我是咱們衛所第一個來你家别院吃飯的吧,回去之後我可要好好炫耀炫耀。”
祾歌沒說話,蘇戎墨失笑:“這有什麼好炫耀的?”
王無擇拍拍他的肩膀:“你太小看你家公子在奉宸衛的人緣了!”
祾歌心說,有這些人緣有什麼用,人緣越好,他越容易被人懷疑結黨營私。更何況他可不記得自己和衛士們有什麼交情——面子情罷了,不能當真。
他此時才有些後怕,擔心女皇認為他居心不良。但是王無擇來都來了,他必須要招待,否則回去又要挨罵。
祾歌承認,他是嫉妒王無擇的。
同樣都是父母的獨生子,王無擇的日子可比他潇灑多了。
他心中有個念頭蠢蠢欲動——既然不管怎樣都要挨罵,他也想和王無擇一起去跑馬。
大不了回去挨一頓打,難道女皇還能因此殺了他不成?
他跟莊子裡打了聲招呼,牽了馬出門。
春日微風,伊河水上波光粼粼。時值春汛,他們沒往太靠河邊的地方去,就遠遠的騎幾圈。草地上星星點點的開着小花,泥腥味混着河邊淡淡的水腥味,身邊是綠油油的高粱苗。祾歌單手馭馬,伸出手來接風。
很久沒有跑馬了。
他忽然來了興緻,一拉缰繩,催馬前行。
王無擇也不甘示弱,揚鞭催馬,一定要和他比個高下。